第三章 燃情年代 (第5/5頁)

褚時健說:“種地我是內行,一畝地能產多少,我心裡有數。我們玉溪海拔一千多米,冬季不種稻子,平常年景,一畝地也就八九百斤,我報3000斤都是冒險了。”

主任還是搖頭:“躍進,什麼叫躍進?我明白,10000斤絕對是吹牛,能不能報個5000斤?我們搞的是試驗田。”

5000斤的目標是報上去了,但它的結果如何,兩人心知肚明。冬天氣溫低,稻子連穗兒都長不出來。褚時健看著自己的地,實在想不清楚,人家的一畝地幾萬斤是怎麼搞出來的。他記得報紙上的文章名叫《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還配發了照片。

褚時健說:“從這個時候起,我開始真正有自己的看法了,幹任何事情都有規律,要講道理,不按規律亂來,是要出問題的。”

山雨欲來風滿樓,褚時健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後院滅火,前廳失火

馬靜芬這時在玉溪大莊街小學當老師,雖說到玉溪城只有十里地,但兩人都忙,見面的時間並不多。孩子這時已經一歲多了,由外婆帶著住在城裡。

馬靜芬一個人住在鄉下的學校,白天忙忙叨叨顧不上想自己的事,可到了夜裡,她感到深深的寂寞。細細想來,結婚已經三年了,兩口子幾乎沒有過面對面談心的時候。褚時健總是在忙,回到家裡,反倒很少說話。開朗活潑的馬靜芬,在褚時健這裡碰撞不出火花,很多時候,他就像一塊岩石,沒有情感的岩石。

結婚後的點滴小事,就像電影一樣從她眼前一幕幕閃過:

懷孕的時候,她的反應比一般人強烈,吐得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一天中午,她下班回來,看見門口有賣魚的小販,回家告訴褚時健說:“你去買點兒魚,我想吃魚煮蘿蔔絲湯。”正在午休的褚時健翻了個身,說:“吃哪樣吃?現在大家都吃食堂,你咋個吃不得?”她的眼淚當時就湧了出來,可氣的是,褚時健渾然不知,接著睡自己的覺。

再有,自己工作上碰到困難受了委屈,和他講講,可他對妻子的絮絮叨叨毫無興趣。

女兒這麼大了,他連抱都很少抱,更別說帶著全家去哪裡玩玩……

馬靜芬越想越覺得褚時健骨子裡就缺少溫情,她開始懷疑,自己找一個農民的兒子,對嗎?

說起來,她的質疑也有些道理。褚時健在情感上是個粗線條的人,他很少從女人的角度考慮問題。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身體不好,帶著孩子,工作遇到難處,會多麼渴求丈夫的關愛。直到有一天,他接到妻子的來信,馬靜芬信中寫道:“我的入黨轉正被停止了,我成了落後分子,為了不耽誤你,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褚時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從來沒有想到妻子會在入黨問題上碰到難關,也沒想過夫妻為了這樣的問題選擇分手。這封信讓他明白,他忽視自己的妻子太久了,而他的妻子現在需要他。

他立刻放下了手頭的工作,直奔大莊,和馬靜芬進行了一次長談。

長談涉及了什麼,褚時健沒有透露,但肯定沒有馬靜芬需要的溫情。因為直到1991年3月23日的採訪中,馬靜芬還明確地表示:“到目前為止,我都不懂他的情感世界。”

他們的女兒褚映群很清楚,她有一個情感線條太粗的父親和一個細膩敏感的母親。她說,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觀察和理解。

不管有沒有溫情,褚時健家的後院之火總算撲滅了。可在他前面,一次醞釀已久的大火幾乎將他吞沒。

“列車”脫軌:最後的“右派”

1958年12月,在全國“反右”鬥爭已近尾聲時,褚時健被宣佈為“右派分子”。褚時健記得,當時縣團級幹部屬省上管,他的“右派”通知是從省裡發出的。

一列高速行駛的列車突然一個急剎車,最可能的結果是脫軌。褚時健脫離“軌道”的日子到了。

他火速趕往大莊,交給妻子一個幾百元存款的存摺,告訴她:“這是你和映群今後的生活費,一定要收好。”

馬靜芬從丈夫鐵青的臉上看出了問題的嚴重性,可她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央求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

褚時健說:“我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你們母女兩個要好好過。”

褚時健匆匆告別了妻女。他還要和一個人告別,那就是他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堂兄褚時俊。

他趕到昆明,見到在省電力局工作的堂兄。

褚時俊聽到這個訊息無比震驚:“你不是‘反右’領導小組的嗎?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褚時健也在問自己。在被正式宣佈為“右派”之前,他的處境已經發生了變化,他不可能沒想過。但這個疑問,只有自己琢磨,沒有人會告訴他。那時候,人與人不能敞開心扉,人對人不能毫不設防,別人幫不了你,就像你無法幫別人。但這天晚上,對著自己的堂哥,褚時健終於可以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褚時健分析,自己“中槍”最直接的原因,肯定是那個“右派分子”百分比。別的單位那麼高,怎麼你們搞的反倒降低了呢,這不是同情“右派”是什麼?

聽著堂弟的話,褚時俊心頭一陣陣發涼。這個搞學生運動時參加革命隊伍的知識分子,對現實社會正在發生的事情並不瞭解。

褚時健說:“我堂哥從小生活條件優裕,後來一直在大城市工作,又是技術型的幹部,各種運動都沒受過什麼衝擊,對底層社會的瞭解並不多。我跟他講的事情,讓他很吃驚。他勸我,說黨的政策肯定是好的,只是執行的人出現了偏差,這種情況可能是個別的,要想開些。他還要我相信黨,一定會解決這些問題。”

那一夜,兄弟倆沒有睡覺。褚時健說:“我們兩個一夜到天亮都在說話,第二天,我就到元江了。我們兄弟中,我和他的關係最好。他有才華、能力強、能說能幹。我當‘右派’的時候,他才三十幾歲,已經是電力局局長的後備人選了。但他實踐經驗不如我,不瞭解黨的運動。記得當時我和他談起‘清匪反霸’‘減租退押’時,他認為,共產黨的勝利,就在於發動廣大群眾參加人民戰爭。我告訴他,我在實際鬥爭中的體會是,人民戰爭要人民自願,人民得了利益,才有積極性,才會永遠跟著共產黨走。”

褚時健走了,帶著堂兄的囑託,踏上一條未知的漫漫長路。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僅僅半年之後,一頂後補的“右派”的帽子落到了褚時俊頭上。他被解除職務,下放到陽宗海發電廠。

“他小時候沒吃過苦,身體不如我結實。下面太艱苦,沒有糧食吃,他得了肝炎,沒有營養又沒有藥治,不到半年就死了,死的時候還不到36歲。”

這是褚家出來鬧革命的五兄弟中第四個倒下的。之前堂弟褚時傑早在部隊迸藏的途中就犧牲了。

幾十年後,褚時健語氣平淡地說:“這下,我們幾兄弟就單剩下我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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