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見那條為他傾斜的橋。
於是在去年這一天,他發現,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洛聞予不吃調味很重的肉,只吃肉質鮮嫩挑好刺的海鮮,飲酒會給自己留一個保持清醒的量,但總被眼下的薄紅出賣……
這時,他才朦朦朧朧意識到什麼。
洛聞予從不在別人面前大方表現出這些,可到了自己這裡,他就像一條透明的河流,清澈見底。如果他能走上那座橋,才能看到那不是河,那是一面鏡子。
但他只看到徐逸一行人的刻意嘲弄,也猜測出,洛聞予心情並不好,不是因為徐逸,只是因為,從小到大,不論洛家人將他的生日辦得有多麼隆重,都不會有人真的在意他。
他想,如果這時候再去裝作一副獻殷勤的樣子,是不是會更加諷刺?
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只要安安靜靜待著就好,但下一刻,身體的反應就替他做了選擇。
他接下那一杯杯度數不低的酒,一邊嚥下苦澀的酒液,一邊告訴自己,這是在刻意惡心洛聞予。
如果能看到洛聞予的表情出現裂縫,為什麼不能這樣做呢?
到了後面,已經沒人再遞來酒杯,他們都覺得林忱言為了巴結洛聞予,大概是瘋了。
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也想不通洛聞予為什麼又要一邊討厭他,一邊接受著他對他的示好。
他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灌醉,於是給自己倒滿酒杯,最後被一隻有力的手攔住。
只有喝醉的那一晚,腦海中冒出過一個想法,他想要和洛聞予冰釋前嫌。
那時的他尚未分清那些繁雜的情緒,藉著醉意說了一堆胡話,最後被洛聞予拽上車,倒在他的肩上睡得很熟,第二天醒來就將所有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於是,他們又回到了原點。
直到一年後的今天,音符被重新奏響。
原來,以厭惡為由,將所有在意偽裝成討厭,卻早就分不清,這些年來的偽裝,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那麼,這措置的感情,應該擺正嗎?
面前的鋼琴鍵清晰又模糊,眼角發幹發澀,他想起那晚凜冽的風雪,想起林枳的最後一個微笑,想起這十餘年來他們荒謬曲折的身世秘密。
音符好似由他們抓在手中,然而奏響的,不過是一架黑白鍵顛倒的鋼琴,從始至終都是錯位的。
而如今,洛聞予,名義上的洛家長孫,就像這可悲的白鍵,被塗抹上色彩,還渾然不知。
距離忽然拉近,時隔一年,林忱言終於如願以償,看到那張向來冷肅俊美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
“三個月,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他按住他的後頸,逼他看向自自己。
“林忱言,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好玩?”
即使是這樣,林忱言還是要告訴他:“你真的,很讓人討厭。”
聲音生澀低啞,帶著極盡厭惡的情緒,那雙眼睛抬起來,蘊著這十年來相處積攢的所有厭煩。
彷彿在說,看,我又一次騙了你。
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加重,林忱言吃痛,卻不吭一聲,將自己的手附上去,用力掰開他的手。
僅剩的理智,都在林忱言拂開他手的這一刻,全然消散不見。
深處樹蔭下,那麼隱蔽的地方,距離過近的人影,那隻搭在肩上的手,林忱言明明可以躲開,為什麼放任對方侵擾,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