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寧!”晏沉關切的聲音將他從繁冗的思緒中喚了回來。
謝濯玉睜開眼,卻發現面前的人影變得虛幻,好像隨時都會消失。
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一片空白。下一刻,他露出了少有的驚慌與傷懷。
“不必傷心,我的孩子。我本就只是一抹神念,哪怕傳承仍在,也終有消散的一日,”白衣女人溫柔地笑了笑,“你我能有今日一遇,本就是上天賜的機緣。”
她的面容隨著話語越來越模糊,聲音也越來越輕:“濯玉,很抱歉沒能陪你長大。但是,我們都很愛你。”
謝濯玉下意識伸手去握她的手,卻抓了個空。
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是心頭仍有疑惑。
為什麼神族會突然覆滅,而且沒有任何人知道原因?為什麼只有他活下來了,為什麼仙界的人能找到他?
“破壞規則與秩序的種族,即使是神族,也會覆滅。濫用權柄作惡的人,便會被剝奪權柄。”女人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空靈,帶著幾分感嘆。
“世間自有其規則與,每個人也有自己的因果,無人能逃。
“你不必去探究神族滅亡的原因,那與你無關,也對你無益。神族的時代早已結束,身負神族血脈的你該有自己的人生。”
“濯玉,你是好孩子,也是天道寵愛的孩子。走你自己的路,去追自己的道,只要正確,便無人能攔你。”
“回你的世界去吧。”她伸出手,五指輕輕在空氣中劃過。
光門重現,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纏上了謝濯玉與晏沉,像是有人在拽著他們要往門那邊跑。
謝濯玉只能順著那力量與晏沉往門邊快步走,將要跨過門時他忍不住回頭去看。
漆黑巨樹下的人影已經快要消散幹淨,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依稀地看見她輕輕地沖謝濯玉揮了揮手,無聲地告別。
“再見,母親。”謝濯玉的聲音很輕,帶著難以掩藏的難過。
他心中生出了幾分後知後覺的懊悔。
方才為什麼沒有喚出哪怕一句母親呢,為什麼要把時間和思緒浪費在那些無關緊要之人的事情……這是他唯一見到親人的機會,再不會有了,卻被他浪費掉了。
門外是晏沉與謝濯玉熟悉的世界。
他們眼下正站在一池水旁邊,這池如鏡一般清澈的水正是塵鏡入口。
不遠處的樓梯口,拂青跟沒骨頭似的陷在搖椅裡,表情依舊懶洋洋的。他手裡捏著一把摺扇,見謝濯玉惆悵又失落地盯著那池子水半晌都沒有動靜,終於還是不耐地用扇柄輕輕椅子扶手。
謝濯玉這才收回目光,視線落到了拂青臉上。
現在看來,拂青與他也有那麼幾分相似,只是這幾分實在太少。
拂青輕嘖一聲,展開扇子 ,用無畫無字的雪白扇面擋住大半張臉:“恭喜你透過塵境的歷練,想來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
“多謝前輩出手相助,”謝濯玉認真道謝,“前輩如有我能幫忙的,我定……”
拂青哎了一聲,眉毛挑了一下,打斷了他的話:“停停。我不過一縷殘魂,可沒能力在塵境中助你,那頭龍能闖進去救你是他的本事,我不過是給了他一個機會罷了。你我相遇本就是天定的緣分,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報。”
謝濯玉偏頭去看了晏沉一眼,對上視線時就見晏沉露出了頗有幾分自得的笑,好像無聲地要他誇誇。
他心頭驀地一軟,只是眼下當著拂青的面有些話不好意思說,只好輕輕地沖他眨了眨眼。
“你既已得到了傳承,以後便不必跟其他人一般等秘境開啟,有什麼需要的只管來取便是,”拂青說著撇了撇嘴,捏著扇柄往上挪了挪遮住眼睛,多看他們兩眼都要覺得自己多餘,“但是沒事還是少來擾我清淨,你能一個人來就更好了。”
“只要不違天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該是怎樣就怎樣做,無需顧忌別的。”
謝濯玉恭敬地拱手作揖行了個禮,認真應下:“多謝前輩提點。晚輩若無要事定不會來煩擾。”
說罷,他未再磨蹭,拉著晏沉就往樓下走。
拂青的話近乎是明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天道不會管他。
塵境中重歷當年一次後,謝濯玉有很多話想要與他那位總是笑容和煦的好師尊說。
許多問題他心中雖已有了最接近真相的猜測,卻還是想求一個答案。
也是求一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