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濯玉雖五感盡失,卻仍然從撲過臉頰的風察覺到有人來了。
耳塞和口枷被除去了,腰間的束縛也被解開了。
帶著關切的聲音傳入耳中,謝濯玉卻已經辨不出那是誰的聲音。
那好像是一種陌生的語言,以至於他的大腦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理解了那話的意思。
“師弟,魔龍晏沉已經死了,”宗堯的聲音沒有了舊日的朝氣,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你不要再鬥氣,趕緊向師尊認個錯,禁閉就結束了。”
謝濯玉剛艱難地坐直身子,正要盤膝擺出入定姿勢,聞言身體一僵,沒了動作。
他循著聲音把臉轉向宗堯的方向,臉上一片空白沒有表情,身體卻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將捕捉到的關鍵詞輕輕地重複,因為太久未開口說話,聲音艱澀又沙啞,一字一頓如稚子學語:“晏,沉,死,了?”
宗堯看著他這反應心生幾分不忍,乃至於別開臉不敢看他,輕輕頷首後又反應過來他看不見,不得不出聲:“是,他死了,你莫再……”
謝濯玉頭垂了下去,不等他說完就打斷道:“你在騙我,不信。”
“我不信。”
宗堯眼神一黯,抬眼看向身邊的師尊。
南明輕輕揮手示意他退後,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塊東西,如丟垃圾一般擲在石棺中。
那東西重重地砸在石棺裡,發出了一聲悶響。
謝濯玉微微睜圓了眼,撲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動作牽扯著手腳上的鐵鏈和鐐銬碰撞,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
他看不見,只能竭盡全力伸出手去摸那個東西。
運氣很好,那東西就在他手邊。
不是很細,有手臂那麼長。摸上去很硬,一端尖一端圓。
這是一塊打磨處理過的骨頭。
——謝濯玉只摸了兩下便斷定出這不是人類的骨頭。
在意識到這件事後,謝濯玉驀地停住動作。
手指屈伸了好幾次,指尖抖得不像話,光是握住那塊脊骨拿起來就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南明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而謝濯玉卻突然地希望自己還是什麼也聽不見。
可南明的話每一個字他都聽得分明。
“龍骨一向是煉器的上好材料,只是實在難得,”南明彷彿在談論今天天氣很好一般,說著甚至輕輕笑了一聲,“從你喜歡的那條龍身上抽得的這塊龍脊骨比以前得的那幾塊都好太多了。”
謝濯玉默然不語,只是雙手握住龍骨,將其貼在心口,然後低下頭去。
他被剝奪了感官太久,五感都遲鈍得要命。
而這脊骨上面的氣息也已經淡得所剩無幾,要拼命去感知才能捕捉到。
然而在艱難地感知清楚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死去了。
他與晏沉分別了太久,久到他已經要想不起來晏沉的氣息是什麼味道了。
可那脊骨上殘存的氣息確實讓他有一種靈魂震動的熟悉感。
——宗堯沒有騙他,晏沉真的死了。
他手中的龍骨便是證明。
晏沉死了。他怎麼會死呢。
那個望向他時眼睛裡永遠盛滿愛意的少年啊。
那個陪他看遍人間山河的少年,那個讓他嘗到情動的少年,那個彷彿只要他說連星月也會為他獻上的少年。
他的晏沉啊,在春雨中與他親吻時,分明約定著等他出關那日要帶他去看最漂亮的桃花,還要向師尊求一張合籍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