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枯情 “那你便殺了我,也將我的脊骨抽……
謝濯玉眼睫輕顫, 在聽到他以如此平靜語氣問出的問題時呼吸微窒。
他知道這是南明給他的機會。
他只需要誠懇地認錯並保證會改過,一向器重他的師尊就會放他出去。
只是一句“我知錯”罷了,嘴唇上下一碰就能說。
然而, 這樣一件簡單的事,謝濯玉卻做不到。
他不覺自己有錯,不知錯在何處,若說出那三個字便是撒謊。
謝濯玉的劍術出神入化, 他於劍道的感悟更遠超眾人……他會那麼多,卻唯獨不會撒謊。
無人教過他,他更不屑於學。
所以過了很久,久到南明都失去了耐心, 室內仍然一片寂靜。
南明撤開了手掌,謝濯玉終於可以看見眼前的景象。
他身處的這方狹小石室, 其實應該說是石棺才恰當。
南明站在棺邊, 頭微低, 垂著眼看著他。他的表情跟他說話的語氣一樣平靜, 可是眼神卻冷若冰霜。
謝濯玉強忍著眼睛的刺痛與他對視,在一瞬間覺得南明像一座冰冷的神像, 俊逸的面容莫名有幾分可怖。
他看見南明緩慢地搖了搖頭,很輕地嘆息了一聲,然後伸出一根指頭不容抗拒地點在了某個穴位。
下一秒, 黑暗重新降臨——他還睜著眼, 卻什麼也看不見,連半分光亮都捕捉不到了。
然後他重新被緊緊束縛於石棺中。
這一次的束縛變本加厲。
他的左右掌中都被放了棉團, 然後被迫握拳,柔軟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存在的綢緞將他的拳裹了起來。
口枷和耳塞也被重新塞好了。
謝濯玉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縱然在被重新剝奪感官時渾身緊繃, 卻仍只能任南明為所欲為。
然後,石棺的蓋子合上了——謝濯玉聽不到看不到,卻在嘗到窒息感時意識到了這件事。
他平定心神,放慢了自己的呼吸,有節奏地去吐納。
然而窒息感卻如影隨形,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讓人難以忽視。
很快,他迎來了第一次瀕死。
從這時起,謝濯玉才陡然意識到,懲罰已經升級為酷刑,目的便是逼他認錯。
接下來,在他辨不清的時間裡,他因為窒息一次又一次瀕死,又在最後一刻獲得些許空氣。
這種體驗彷彿神魂被強行抽離又塞回軀殼,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而他連昏迷也做不到。
痛苦迴圈往複,好像永無止境。
最可悲的是,在數不清次數的窒息後,謝濯玉竟也習慣,甚至……甚至有那麼些許期待瀕死的那一刻到來。
因為只有在被死亡陰影籠罩的那一刻,被剝奪了所有感知的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仍舊活著。
雖然聽不見,但他的心髒確實仍在跳動。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具死屍,更不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擺件。
這一次,謝濯玉沒有精力再在心裡背劍訣了。
他渾渾噩噩地體驗著生死,漸漸地便記憶模糊,甚至都想不起受刑的緣由,想不起是被誰囚於石棺。
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要忘記了,卻偏偏還記得晏沉。
即使那張臉已經在腦海中模糊,氣息也已經難以回憶,喜歡的感覺更是難以回憶,但是謝濯玉依然記得清楚,他喜歡一個叫晏沉的人。
他被囚於這方寸石棺中,除了這份喜歡便一無所有。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只有幾日,又或許是幾年,石棺終於被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