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威壓下,他手中的茶盞重若千鈞再拿不穩,狠狠砸在桌上,茶杯中溫熱的清茶濺了滿手。
就在這時,破碎的嗚咽突然從沒有血色的唇間逸出,謝濯玉的呼吸變得急促,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掙紮加速了窒息。
那幾聲嗚咽微弱得難以聽清,但足以拽回失控的晏沉,讓他找回理智。
威壓在幾次呼吸間被盡數收斂,身上的龍鱗在慢慢消失,若非那雙燦金重瞳依舊,幾乎要讓人覺得方才的死亡臨頭的感覺是錯覺。
晏沉重重地閉上了眼,低頭將臉貼上了謝濯玉滾燙的臉頰。
裴無心緩過神來後拿起手邊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青花白瓷的茶杯砸在地上破碎成幾瓣,剩餘的一點茶湯濺了一地,在地上暈開一片深色。
有本事的人大抵都有些許自傲,裴無心更是如此。
他的醫術有多卓絕,脾氣就有多乖僻。
人人都懼怕晏沉這個實力深不可測、殺人如麻的魔頭,但裴無心不屬其列,眼下更是不客氣地冷言譏諷晏沉,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往最痛的地方紮。
——這就是彼此瞭解、知根知底的好處了,正因相熟才知道什麼是對方最在乎的也是最讓人痛的。
“有這沖我發火的工夫不如趕緊去準備一副好棺材,”他冷笑了一聲,從袖中摸出一塊黑色帕子低頭擦濺到手上的茶湯,語氣憐憫卻滿是惡意,“這麼年輕,腦子卻早就壞掉了,嘖。”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斬你角剜你逆鱗還差點一劍捅穿你心髒的人是誰嗎?”輕輕疊好帕子,裴無心的語氣重新變回漫不經心,像是談論茶好喝一般,“二百年的金烏火獄鍛體重塑、至今仍發作的舊傷也全部忘記了麼,君上。”
“龍族往前數千年都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痴情種,痴情到蠢得可笑。”
晏沉默不作聲地聽著他一字字錐心之語,目光久久地凝視著懷中的謝濯玉。
大概是因為發熱,一向將衣服穿得整齊的謝濯玉將領口扯得散亂,鎖骨上還有幾道淺淺的抓痕,但這顯然起不到緩解高熱的作用。
手指將被汗黏在臉側的頭發拈開,指尖輕觸的一瞬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謝濯玉生命在流逝,像是被捧在手中的水與沙,無聲無息地從指縫中溜走。
謝濯玉要死了,他又要失去他了。
心髒在這個想法升起後像要裂開一樣痛,他已經要喘不過氣來了。
裴無心收好帕子轉身欲走,懶得再浪費時間。
當日初見謝濯玉他就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只是時間太短來不及探明,想想還是提醒了一下晏沉。只是現在看來,提醒也沒用……早知道不多管閑事了,果然就惹麻煩了。
“裴無心,對不起。”轉身的一剎那,晏沉低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打破了寂靜。
裴無心頓住腳步,微微側身去看他,眼中閃過幾分驚訝。
晏沉這樣驕傲得不可一世的人,竟也會服軟?稀奇。
“方才宣洩怒火是我無禮,之後我隨你處置,”那聲音已經有點嘶啞,語氣是低入塵埃一般的低聲下氣,“我求你救他……我不能失去他第二次了。”
裴無心默然地聽著,在捕捉到晏沉眼底的那抹癲狂後突然恍惚了一瞬。
這種語氣他太熟悉了,曾有無數人跪在地上一遍遍地對他叩首,或聲嘶力竭或涕淚橫流,懇請他出手救命。
沒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聽到晏沉用這種語氣求他。
無聲地嘆了口氣,他終於敗下來一般調轉方向快步走到謝濯玉床前。
想想也確實得救。
謝濯玉死了,五界亂不亂暫且不說,他大概真的會被瘋掉的晏沉先“失手”殺了。
這人早就瘋了。
晏沉雖然不捨,卻還是識趣地將謝濯玉輕輕放下,準備起身退到一邊給裴無心讓出足夠的位置,剛走兩步卻聽見裴無心發號施令。
“將他的上衣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