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金梅身邊有過很多男人,奇形怪狀,五花八門,她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只記得他們扭曲的臉,他們身上惡心的臭汗味,還有夾在自己大腿根的錢。
金梅有了金明宇。
知道有金明宇的時候,金梅想了整整一天一夜,沒想明白——金明宇是誰的孩子?他爸是誰?
金明宇不該留。去醫院打胎那天,金梅路過一家電話亭,突然著了魔障。她竟鬼使神差地拿起電話,給她二哥去了一通。
她記得二哥的手機號碼。二哥在大城市上大學。她也該那樣的。
“您好,哪位?”二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這一瞬間,金梅像是過了電一樣,她感覺到自己的頭皮在發麻,腳底像戳在釘板上那般疼。她不能呼吸,不能動。
“喂?”二哥又喚一聲。
金梅立馬掛掉電話。這是她最後一次和家裡人聯系。
她沒有家人了。金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僅剩下自己一個人。但有一條該死的生命,尚且還可以屬於她。
金梅大喘一口氣,喘得頭暈目眩。她扭過頭,沒進醫院。
她將金明宇留了下來。
怎麼養活大的,忘了,稀裡糊塗,她只記得嬰兒生命力頑強,不太容易死。
金明宇四歲那年,她染上了毒癮。在一家歌廳染上的,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
也是那個時候,她認識了楊六。
楊六是販毒的。他和金梅好上了。
日子要多糜爛有多糜爛,終於有一天,金梅的人生爛透了。
楊六在她家殺了人。那天她和楊六在爭吵,為什麼吵架,金梅不記得。她的記憶全亂套了。
他們從中午一直吵到半下午,突然門開了,金明宇帶了個年輕小混混進來。
金明宇一開門就被嚇哭了,撒丫子往廁所裡鑽——這孩子養成習慣,一害怕就鑽廁所。
他是真的像金梅,只配得上廁所這種地方。
金梅不知道罵了楊六一句什麼,楊六氣紅了眼,一巴掌給金梅扇進廚房,拎起桌上的水果刀就要紮過來。
門口的江流嚇得目瞪口呆,但地上趴的是金明宇親媽,見了刀子,他還是沖了上來,想把楊六拉開,爭執過程中,那水果刀不幸戳進了江流胸口。
“楊六跑了......多少天我忘了。那小混混就一直死在我家廚房,一直死在那。”金梅咧嘴笑。她的嘴唇很幹,嘴角裂開,有鮮紅的血絲。
“我把廚房的門鎖上了,但廚房又有一股臭味......”金梅咯咯笑,“啊,楊六又回來了,他打了我一頓,進了廚房,後來廚房就沒臭味了。”
——“是楊六又回來,將江流的屍體拋進了河裡。”周啟尊心想。
金梅:“楊六搶我錢!不能給他,給他了......給他了,他跑了,我怎麼辦?小宇,對,還有小宇。”
創傷,毒品,噩夢……有太多東西纏著金梅下地獄。
金梅撒著失心瘋,周啟尊沉默著看她。
金梅瞪著周啟尊,那眼神,居然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無辜,彷彿在說——厲鬼害人,是天經地義。
——你看,我是地獄的厲鬼啊,所以不能怪我。
“我頭很疼,腦子很亂。”金梅似乎想得很用力,她對周啟尊說,“我好像見過你。還有別人......”
金梅:“......不對,我是在做夢嗎?我剛才跟你說什麼了?楊六呢?你知道楊六在哪嗎?楊六要拿走我的錢!”
“啊!——我的錢!”金梅突然大叫一聲,她用手扯自己的頭發,又用手指甲摳自己的頭皮,不敢說她下手有多狠,指縫裡竟滲進了些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