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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梅覺得,作為全家最小的孩子,她一直很孝順。“孝”字對父母,“順”字對兄長。
當時做爹的握著她的手,要她放棄自己的學業,為家裡犧牲,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轉頭就扔了自己所有的書本卷子——它們居然有那麼多,摞起來,肯定比農村的小平房高。金梅扔得毫無怨言。
但她終究是不夠明白自己。久病床前無孝子,伺候病人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大哥被病痛折磨,她也在大哥的病中飽受煎熬。
身體很累,精神很累。終於有一天,她的折磨結束了。
看著大哥被推進太平間,她居然沒有丁點悲傷,甚至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很可怕。
大哥下葬後不久,有一天,金梅偷聽到了父母的對話。
父母在商量著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
“小梅沒念書,是不會有什麼出息了。還是早點嫁人的好。”當媽的這麼說。
金梅當時想:“我到底是為什麼沒念書?”
“也是。咱小梅長得靚,能尋個好人家。”金父也說。
金梅默默摘下身上的圍裙,去廁所對著鏡子看自己。
廁所的鏡子不大,四方四正,也就能照到她肩膀。鏡子很幹淨,金梅今天早上收拾家裡衛生時剛擦過。
鏡中的女孩兒是瓜子臉,有些偏瘦了,但細眉大眼,很漂亮。像父親說的,她很靚。
這麼靚一張臉,絕對不能關在廁所一面四方四正的小鏡子裡。她得跳出去。
這是金梅第二次覺得自己很可怕。
這天夜裡,趁著全家人都睡著了,金梅偷了父親的錢包,隨便買了張火車票跑了。
長長的綠皮火車,在深夜空曠的車廂裡,她碰見了個男人。男人穿著打扮都很講究,風度翩翩,主動和她攀談。金梅很高興,覺得自己選對了——果然,外面有更大更好的鏡子,更適合映出她的臉。
她喝了男人遞給她的飲料。
之後發生了什麼,金梅全然不記得。天不亮她醒來,金梅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坐在車廂那狹小的廁所裡。
她的內衣被撕爛,身上有多處傷痕——她被強暴了。
而那個“風度翩翩”的男人,早在半夜匆匆下了火車,再也不見蹤影。
金梅哭了。她不敢報警。
報了警又怎麼樣?那個男人會被五馬分屍嗎?她的清白能回來嗎?回不來。不但清白回不來,她反而還會被送回家,送回農村,一輩子受人嘲笑。
恨要放在心裡默默詛咒,只要她不說,人生地不熟,沒人會知道她已經是個不幹淨的女孩。沒有人。
車窗外的天大亮,金梅從行囊裡拿出那件最大最長的外衣穿上,遮住身上所有的痕跡。
接下來一個月,金梅又幾經輾轉,來到了長春。
金父的錢包很癟,金梅需要錢,她沒有學歷,找不到得體的工作。
一晚她餓著肚子,在車站恍惚地望著天,不知道怎麼辦。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她:“八百一晚,成嗎?”
金梅瞬間就聽懂了。她明知道,自己歇斯底裡從家跑出來,要過的不是這種生活。她明知道不可以,但她想起綠皮火車,想起那間狹窄燻臭的廁所,想起自己雪白大腿上青紫色的淤青......
“一千五。”金梅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那男人又仔細看了看金梅:“行,走吧。”
金梅這才看清,對面的男人還沒有她高,長得很醜,左右兩邊臉非常不對稱。
男人從兜裡摸出一千五,塞進金梅兜裡,給她帶走了。
一千五百塊,金梅自己報價,把自己給“賣”了。第二天,她吃上了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