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的!
我心疼你...我捨不得你。我一天都離不開你了,我的生命每分每秒都賴存於你。
彭南生嘴唇蠕動著,才發現那個聲音不在心底:“我沒有想要推開你。”他伸手摁在門板上,仿似穿透阻隔去撫摸許直行。
可許直行不好哄了,反問道:“你沒有?”
他的控訴已經遲到三年,朝朝暮暮映在眼前揮之不散,回憶如潮,被拋棄的驚慌感襲遍全身,他害怕到骨頭縫裡都生出了瘡。
“彭南生,你如果是善心大發可憐我,那就趁早走吧,我他媽真不需要!”
要不是有易感期摧磨神智的幌子,許直行永遠無法將這些卑屈對彭南生吼出來:
“憑什麼每次你一招手,我就像條狗一樣聽令跑過來!你說不要我就不要我,想離婚了就通知我一聲,一走就三年,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
“每天都要反複開啟微信確認你有沒有把我刪了;賭氣把合照摔碎,半夜又發神經挨個去敲人家的店門,心甘情願被宰一個月的工資也要修複如初…”
幹過的傻逼事太多,樁樁件件滑稽可笑,以致於他再次提及時失去了邏輯條理。曾以為會多難堪,現在悉數剖光了給對方看,形如自殘,卻有開膛破肚的快感。
許直行斷斷續續揭露那三年不見天日的灰色地帶,懲罰自己,也報複般將痛苦轉移:
“你離開時什麼都沒帶走,家裡每個角落全都是你的痕跡…我捨不得收起來,放在面前天天看又煩躁得要命;兩個月前重新見到你,我和齷齪的變態沒什麼區別…只敢躲在陰溝裡偷窺,覬覦,眼巴巴期盼你會回來,又怕你真的和項瑾琛結婚 ,把許願帶走斷了我唯一的念想…”
害怕失去的瞬間,各種執念都變得具象化。
彭南生心如刀絞,對方的每一聲怨訴都精準劃進他的軀體,走針般穿梭在血肉中,紮出了千瘡百孔。
他把自己視作器皿,一字不落將對方的哀恨回收。這樣會稍微好點吧…厲聲痛罵他,憎惡他,指控他,發洩出所有的苦楚,許直行就會好過一點吧。
彭南生眼眶酸澀,胸腔裡的樞管好像堵塞了,隨呼吸一抽一抽,窒息感沒過頭頂,他四肢癱軟,順著門板跌坐在地上。
“你再來一次我會死掉的….彭南生,我真的會死。”許直行想他也是可以很脆弱的,三年前那條裂紋橫在心裡,一次又一次遭風吹雨淋,已經放射出無數道分支,只要再輕碰一下,馬上就會粉碎一地了。
他壓緊喉嚨,以為能用蠻力掩飾情緒,卻還是聽見了自己的聲帶在劇烈顫抖,緊接著有一滴液體從腮邊掉落,砸在鎖骨上,瞬間灼紅了一片:
“我沒有再等三年的毅力了…真的沒有了…你再丟掉我一次,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熱淚奪眶而出,許直行狼狽地用掌心胡亂擦試著,感受指縫一點點被滲濕。
他其實很少哭,除了幼年時期偶爾會憤世嫉俗之外,好像再沒有什麼值得他痛苦,唯獨幾次意外都偏偏出在了彭南生身上。
迄今為止,彭南生總能見證他最窘迫、潦倒的時候。
可能就是所謂天意吧,命定的殘缺。
“你以為我這三年過得就很好嗎?!”愕然聽見他的哽咽,彭南生也徹底繃不住了,反駁的話脫口而出,不待講完,聲音先變調,像從懸崖曲線墜落,他喉嚨酸脹到一度發不出半個音節:
“我整晚整晚地失眠,一閉眼就是你帶著小願和別人重組家庭的噩夢。我沒想活的...許直行,我根本活不下去。”
初到英國的第一年,每天都生在地獄。
沒人告訴他,原來思念與生命等長,斷舍離散的煎熬只會隨著時歲流走不減反增。無數深夜裡,治療精神疾病的藥品散落一地,各種尖銳物體一遍遍刺進身體,血色染紅淩晨的半邊天,算了...不治了...治不好了...
公寓四十二樓頂層上,每晚向東邊的風都把人吹得愈發麻木,彭南生無時不刻不想就在日出前死去。
“可我捨不得...我覺得還能再見一眼的...”
哪怕就一眼。
他治病的第一個療程就是控制情緒,醫生說他恢複得很好,其實沒有,只是觸發源不在測試範圍內而已。
就如現在,彭南生泣不成聲,淚水浸透整張臉,將他的面容洗滌得蒼白。
“許直行...你當初如果主動問我一句都不會是現在這樣。”彭南生艱澀地吐出每一個字,“但你沒有...你只在乎你的工作。”
“我其實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你只需要給我一點點關注就好了,真的只要一點點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