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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望絕殊參商 (第3/3頁)

高宗在位時,上雲宮以廣植南方的花木而聞名,宮禁最南邊還專門闢出一塊苗圃,專門培育養護遠離故鄉水土的草木,隨著上雲宮日漸荒廢,宮內凡是能倖存的花木無一例外均都長出了野趣,倒成了上雲宮一景。

譬如蕭曜和程勉留宿的宮苑的牆外,就有一株臘梅,比永壽坊的那株足足大出一圈,生機勃勃,花開滿樹,香氣日夜不絕,蕭曜玩笑說,任上雲宮如何曲徑通幽,循著香氣也一定能找回來,再也不怕走丟了。

在終於有了無人打擾的時刻後,兩人的作息還是和平日無二,比前幾日還更準時些。白日裡程勉從書庫裡找一些沒被蛀壞的書讀,教蕭曜彈琴,坐在一起喝茶;入夜後兩個人會花許多時間在荒廢的宮禁中秉燭夜遊,說彼此少年時的奇遇和奇思,或是躺在床榻上聽積雪被風吹下屋簷……雖然時間空間早已大不相同,蕭曜不止一次覺得,簡直是回到了在連州的最後一年,倘若盟夏關的烽火沒有燃起,那麼他們應該是至少有一個這樣的冬天的。

在定下回帝京的日子的前一天,蕭曜忍不住把這個奇妙的、也許無稽的念頭藉著微薄的酒意告訴了程勉。說完後伏倒在程勉的膝頭,感覺程勉的手輕輕地拂過了自己的頭發,他勾了勾嘴角,把玩著程勉腰帶上的香囊,閉上眼睛:“過完三月十五你再動身吧。”

程勉和孩子們約好了一起過上元,原定十三日趕回去,卻被雪留住了。這場雪來勢迅猛,不到一個時辰,樓宇亭臺便裹上了銀裝,將原有的蕭條肅殺之意滌蕩一空。蕭曜素來喜歡下雪天,又能和程勉多廝守一日,自然是樂意之至,待雪勢稍緩,立刻和程勉往東北角的一處高臺登高賞雪去了。

哪怕沒有宴樂也不去遊玩,只是把程勉攏在懷裡聽雪聲,蕭曜依然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他們都沒有飲酒,但興致絲毫不減,蕭曜時不時看一眼程勉,忍不住問他:“你聽到了什麼?”

程勉問:“你想我聽到什麼?”

蕭曜不自覺地收緊手臂,答非所問:“雪要是明天還不停,幹脆上元也不回去了吧。在易海我最喜歡正月,現在真是不願意過。”

“我和姿容麗質約好了。以前你和阿彤說了許多帝京過上元節的往事,他期盼了很久,除夕就在盤算。我得回去。”

蕭曜假意嘆氣:“我們五郎最守約了。我也很想和你一起過上元,白天我應付完,就來找你。帝京每年上元節總有幾起失蹤案,我怕你丟了。”

這孩子氣的話惹得程勉皺眉。可蕭曜又如此煞有其事,程勉明知這是在借機調情,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丟不了。我對帝京很熟悉。而且我要回去不為別的。帶走小孩子,是為了費子語和元雙。你怎麼這麼不解風情。”

對此考語,蕭曜沒有反駁,仗著人在自己懷裡,捏了捏程勉的腰。程勉拍開他的手,繼續說:“子語月內要回金州了。”

“我知道。”蕭曜點頭,“朝中都在猜我要提拔他任民部侍郎,待王肅致仕,再接任尚書。”

蕭曜說完後久不言語,程勉略一凝神,終是從蕭曜懷裡避開,正視著他說:“我知道你不是為試探我,更不是想以此來動搖我。但你這番話,我該以何等身份應對?何況,連州我都早已不知,別的更無從談起了。僅考慮朋友之誼,我當然是希望他們一家團圓。孩子是不能離開母親,也不該和父親長久地分離。至於是在帝京還是在金州,非我所能置喙。”

“我不是問你要主意。只是別人能分開考量的事情,在我這裡不能。”蕭曜的神情也鄭重起來,“費子語不是不能勝任民部侍郎,而且眼下如果放在在此職務上,就是眾矢之的。以費子語的脾氣,他能經受得住,但無需受此煎熬。你走了之後,元雙會帶兒女們回去。讓他們逍遙幾年再回來也不遲——晚一點回來也沒什麼不好,姿容麗質長大了,把你我都忘記了,就不會問你去哪裡了。”

程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蕭曜,沒有預兆地問:“我若是開口向你要權勢,你給麼?”

“我求之不得。”

程勉不置可否,見狀,蕭曜說:“如果你能開口要,就不會想走了。更不必用兩可的言語,讓我覺得你還會回來。”

“你覺得我不會回來了?”

“以前你說,天子是天下怨恨的歸處。何止於此。天子也是天下謊言的歸處——所有人面對天子時,都是要說假話的。”蕭曜垂下雙目,徐徐道,“有的人是出於公心,有的只為私念,又或是公私兼有,所以總是真假參雜。但謊言不是因我而起,也不是因我而終,是權柄是世間至剛至利之物。但無論是誰想要替我一持,只要公心不滅,都能拿去。”

“怎麼早不說破?”程勉平靜地又問。

“你怎麼此刻才有此一問?”

程勉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蕭曜搖頭:“你當然知道。如若你開口,我當然會給你的,哪怕我再不情願。所以你不要。你啊,你連讓我不情願都不捨得。”

“得隴望蜀。總是難免心懷僥幸。是我自欺欺人了。”

蕭曜抬眼:“沒有這樣的僥幸。我是心甘情願讓你走的——天底下不會有人再如我一般與你心意相通。”

程勉一頓,終是笑了:“好。”

說完這句,程勉一言不發地倚在幾上,幾乎與石塑無異。蕭曜何嘗不知道自己與程勉一道,親手把苦心粉飾的紗幕撕了個粉碎。他靠近程勉,小心地親了一下對方繃得緊緊的嘴角,再度開口:“就算不是今天,就算你沒有剛才那一問,我也要找時機說出來的。我說出來也不為別的,就是賭你心軟,希望你反悔。”

程勉怔怔望著他:“既然如此,怎麼還是把籌碼給我了?”

蕭曜蹭了蹭程勉的臉頰,閉上眼微笑起來:“因為你。我能和你心意相通的緣由從來只有一個。”

言畢,蕭曜忍不住摟住程勉,埋首在他的頸項中:“你跳南池之後,我才發現,又嘗到了母親重病去世的那段時間的滋味。可是母親和我血脈相連,是至親,我燒得最糊塗的時候就想,是不是我們其實是兄弟呢,不然這種苦痛豈不是毫無道理。但是我又很快覺得可笑之極——要是真的骨血相連,為什麼非要等到親眼見到你求死才有這剜骨之痛……我和你沒有親緣,沒有約過婚姻,也不會有兒女,可我知道你……跳進南池的那一刻,我都知道了,只要我這一次能救下你,你再也不會尋死了。你會增恨我,但你或許會活下來,會康複,然後,你會走。”

他像是得了高熱的病人,手腳發熱,氣息急促,又不得不拼命說下去:“我又是多麼自負蠢笨,明明清楚你心中所想,只想讓你活下來……你為了我死,也為了我活,你把一切都給我了。我什麼也不能給你。阿眠,求你原諒我,你從來無需我的準許,我當然知道你,我就是你呀。”

蕭曜再也說不下去,脫力地伏在程勉胸前,依稀覺得程勉摟住了自己,又覺得他連一個指頭都不願意碰到自己。

環繞在耳旁的,不知是誰的心跳,又或者並無差別。蕭曜想,當年先帝和母親為自己尋覓的,不就是半身兄弟嗎?而在毫不知情的時候,究竟得到了什麼啊。

感覺到程勉輕輕推開了自己,蕭曜溫順如牽絲木偶,注視程勉默不作聲地起身,披好衣裳,推開了緊閉的窗欞。

雪沒有停的跡象,沒有風,寒意無聲無息地緩緩侵入,它凍住了一切的言語,也染白了窗下人的鬢發。蕭曜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程勉,看著他長久地凝望一片淨白的天地,然後終於轉回了視線,停在了自己身上。

寒冷讓程勉顯得異常冷漠,一晃神,如同一個十足的陌生人了,可目光做不了假——如果不是熟悉對方勝於自己,痛苦也就無從談起——蕭曜從未如此渴望程勉的寬恕,然而,程勉並沒有給予他。

程勉又關好了窗,擋住雪色和天光,用微冷的裘袍包裹住兩個人。他的呼吸溫暖,語調輕柔,是嚴寒中不可錯會的春意。微啞的聲音是那麼溫柔又那麼篤定:“是啊。你就是我。我怎麼能原諒我自己呢。我也騙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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