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用“德國造”往那黑樓上一戳,立刻傳來“噹”地一聲迴響,好象撞在了鐵板上,陳瞎子在後奇道:“這樓閣竟是全用生鐵鑄成?”
鷓鴣哨點了點頭,的確通體是鐵,難怪沒有碧瓦朱扉的色彩,他也從沒見過如此怪異的鐵樓,鐵門鐵窗修得精緻非凡,盡是鏤空的紋飾,都和尋常的樓閣一樣,可以開門開窗,樓中也有房舍,只不過整體使用生鐵鑄就,格外堅固結實,在外看不到內部有些什麼,樓外應該有機關閉鎖,由於不知訊息所在,所以一時未敢輕入,轉頭同陳瞎子商議了幾句。
陳瞎子腦中一轉,說道:“鐵樓自然不是住人的,看這銅牆鐵壁如此森嚴,又鎖得嚴密異常,裡面肯定是藏著什麼珍異寶貨。”卸嶺盜墓就是求財而來,尋到這藏寶樓,正好比是老貓撞見肥鼠,怎不動心?
當下吩咐下去,便分派出一夥盜眾,個個膀大腰圓,都是擅長分卸破拆手段的精壯漢子,仍然是用撬鋸鑿闢的辦法,雖是人手眾多,卻由於找不到鐵樓機括,不得不廢了好大力氣,才卸開鐵門,樓宇四簷都藏有連孥一類的暗器,可都已出鐵鏽失去作用了,並沒給群盜造成多大麻煩。
不過見鐵樓設有孥機防範,眾人更加肯定了裡面會有寶貨,鐵鏽磨擦聲裡推開了鐵門,群盜加倍的小心謹慎,先派兩人進去探得再無機關,這才進去十多個人,挑著馬燈尋找丹宮裡隱藏的珍寶。
鷓鴣哨好奇心起,讓陳瞎子在樓外接應,他自己也拎著槍跟一夥盜眾進了鐵樓,抬眼四顧,只見一進門的一樓便是正堂,就連裡邊的地面也是生鐵鋪的,堂內供著一尊赤足玉像,應該是仙道中的藥王,神像不高,大約只有兩尺,卻是通體瑩潤,立刻就有幾人上前,把藥仙玉像從桌上搬下來裝入皮囊。
鷓鴣哨看在眼中,心想原來鐵樓是處藥王閣,丹宮中藏納丹藥的所在也稱“露閣”,露閣裡存放的肯定都是極珍貴的藥料,井底的大桂樹應該是為了吸納陰氣,以便保持露閣裡的丹丸膏散不會變質,他邊走邊看,在堂後狹窄的數間鐵室內轉了一圈。
後室裡都是裝藥的瓷瓶玉壇,有些密封甚固,裡面的芝草肉菌藥性依舊,其中有一玉函最為顯眼,上面有彩繪漆畫,都是松鶴仙草的詳瑞圖案,鷓鴣哨接開函蓋,只見函內是若干格子,每一格上都有一個小小的金牌,格中是形態各異的藥石。
鷓鴣哨在燈下仔細分辨,見金牌上寫著“獅子螯、蜘蛛寶、蛇眼、狗寶、鱉寶……”之類的字樣,全是各種靈物的內丹和結石,這都是大內皇宮才有的名貴藥材,就連裡面形狀最小的蜘蛛寶,也有核桃大小,呈黑色藥丸之狀,都是罕見罕有的靈丹妙藥。
群盜也大多都是識貨的,單是裝藥的器具就已極其昂貴華美,裡面的丹丸藥石更是價值不凡,當下無不大喜,見了一樣就取一樣,毫不客氣,由鐵樓梯往二樓走的時候,霧氣漸漸變濃,鐵壁又是黑的,昏黃的燈光中看什麼都不真切了。
鷓鴣哨提槍挑燈,當先走在前邊,剛到二樓,抬腳撥開鐵扉,猛見屋中站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那人臉朝屋內,在漆黑的鐵房間裡紋絲不動,看背影象是活人,可又感覺不到她身上有活人的氣息。
專盜古墓的鷓鴣哨那雙眼睛是幹什麼使的?燈影一晃,便已看清那女人竟然一身明人的裝束,她腳穿木底弓鞋,身上穿著四種零碎錦料拼制而成的水田服,樣式有些象僧人所穿迦紗,外著一套比甲,正是明代女子中流行的水田服。
從明代開始,士農工商軍民人等,一概禁穿胡服,大明皇帝詔告天下“衣冠悉如唐代形制”,整體上恢復漢族衣冠體系,所以明代沿用了遠在商周時期便有的大襟右衽交領或圓領服飾,明代婦女多穿“霞披、比甲、背子”,在服裝顏色上也有極為嚴格的要求,只能有紫、綠、桃紅等淺淡顏色,不可以使用任何豔麗的顏色。
鷓鴣哨明代的古墓盜過不下十座,自然一眼認出這衣服的年代,心中一片驚疑?這自元代起便已陳封的鐵樓,門戶閉瑣嚴密,好似鐵籠一般,恐怕連老鼠都鑽不進來,怎麼會冒出個明朝女子?她如何進得樓來,會使縮骨法移形術不成?
鷓鴣哨帶著群盜上得樓來,那女子只是露個背影站著不動,對一切動靜恍如不覺,竟如木雕泥塑一般,黑色的鐵窗裡流進一縷縷的霧氣,那朦朧的身影如同鬼市幻布。
群盜擠在門前都看得呆了,盜墓盜多了果然撞上厲鬼,別看平時挖墳掘墓都不在乎,那是沒真正遇上邪門的事情,一想到真有鬼就不免腿肚子轉筋,想要掉頭逃下樓去,可此時腿腳似乎都不聽使喚了,灌了鉛似的釘在原地。
鷓鴣哨不管其他眾人的反應,提燈上前,突然喝問一聲:“是人是鬼?”說話聲中,他從後邊抬手去拍那身著明代服飾的女人肩頭,不料觸手之處,竟是空無一物。
鷓鴣哨見有個身穿明裝的女人,站在鐵閣子二樓一動不動,鐵樓地面上有層塵土,並沒有什麼腳印,看來幾百間都無人走動,卻是見鬼了不成?他心中冷哼一聲,偏要看看這女子有什麼古怪,上前兩步,抬手就從後去拍那女人的肩頭,不料手落下來卻是一片虛空。
鷓鴣哨手中落空,急忙閃身退開,只見那女子原本站立的位置,驀然間升起一片塵霧,在狹窄的樓內飄散開來。
群盜以為有毒,趕緊閉了呼吸,捂著口鼻紛紛躲閃,鷓鴣哨從進這鐵樓開始,就覺得藥氣沉重,惟恐撞上毒煙機關,事先也已加了防備,但那女子被人一碰就立刻輕飄飄地化作一片塵埃,濃得象是霧氣,霧狀的粉塵裡,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的氣息。
鷓鴣哨手上有土鮫皮的套手,隨手在面前的塵霧裡一抄,舉燈細辨,手套上沾的,竟象是枯碎的紙屑,碎得極是細微,只剩些紙張裡的經絡痕跡,應該是個精妙的剪紙人,在房中放了幾百年不動,紙筋早已枯散,被人一碰就當即化為灰燼了,他心中更是奇怪:“難道這女子非人非鬼,竟是剪紙而成的人形?竟如真人一般,真神工也,可它既然穿著明裝,何以會在這座生鐵封閉的露房當中?這年代……”
鷓鴣哨在瓶山裡連遇許多奇事,憑他博物之學也難推測究竟,在二層鐵閣中轉了一遭,眼見再無異狀,門窗都是緊緊閉鎖的,實是難以判斷那明代的剪紙人是如何擺在其中的,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心下滿是疑惑,便轉身回到樓下,到桂樹下見了陳瞎子,把露房中的所遇之事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