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勒借著夜色以及大軍攻城的雙重掩護,帶著一支約莫千人的隊伍,悄悄地潛至了水門的附近。
俗話說,“南船北馬”,北地異族雖然騎術精湛,但看見水就忍不住心裡發怵,達爾勒也是這般。
直接伸手招來一名心腹番兵,指了指水面,命他下水試一試水的的深淺,那番兵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有心想要拒絕,但自古便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兵卒,只能在心裡痛罵著達爾勒無恥的同時,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下去。
水關的水並不是很深,至少這名番兵下水走了幾步,也不過是到他的胸口處,只是這北地的深夜著實寒冷,連帶著這水也是透著徹骨的冰寒,這番兵下水不過一會的功夫,在上來時,已是面色發青,嘴唇發白,渾身上下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
達爾勒看了他一眼,眼中亦是閃過一絲不忍,只是他知道此時不是該有婦人之仁的時候,伸手在他肩頭一拍,沉聲喝道:“怎麼,你很冷嗎?”
那番兵渾身一激靈,連忙站直了身子,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地回道:“回將軍,不冷!”
達爾勒讚許地點了點頭,轉身看著那千餘番兵,伸手一直遠處,沉聲喝道:“水很冷,非常的冷,但是遠方,有許多我們的袍澤兄弟,在用的他們的生命和鮮血掩護我們的這次突襲,如果我們突襲失敗了,那會有更多的兄弟死去,你們告訴我,你們願意嗎!”
那些番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盡皆沒有說話,但是他們的目光比之現前凝練了不知多少,至少達爾勒在他們的眼中已經看不見畏懼和怯懦,有的只是沖天的戰意,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手中的大刀一揮,當下走入了水中,“跟我來!”
達爾勒鼓舞起了手下番兵計程車氣,想要一鼓作氣地拿下水關,他的用法和做法都是非常值得肯定的,若是換成大多趙宋的將官,只怕這一戰定然會被從水關開啟缺口,從而拿下潞安州。
但壞就壞在潞安州的太守是陸登,而陸登又人稱“小諸葛”,是一個極度擅長防禦的小諸葛,雖然在白日的攻防戰中,他被契丹人打得不得不改變自己的戰略,提前使用了後備隊,但這不代表他動用了守禦在其他部位的軍力,尤其是城門處的防禦力量。
達爾勒自是不知陸登在水門處有何佈置,本能地認為陸登將水門處的防禦力量也全部抽調到了正面,以應對契丹軍馬的攻勢,是以他的推進速度異常的快,很快水門那木製的柵欄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該是我立此大功!”達爾勒看見柵欄,心頭一陣狂喜,正待要轉身招呼士卒上前時,不想卻是聽見“叮玲玲”的鈴鐺聲。
“哪個混蛋沒有將自己身上的鈴鐺聲取下來,就不怕驚動了城中的宋豬嗎?”達爾勒暗暗地罵了一聲,卻是沒有往心裡去,畢竟身上帶個把鈴鐺,對契丹人來說,是再為平常不過的事了,當下把手一招,就見幾個士卒越過他,朝著柵欄走去。
達爾勒滿心歡喜地看著他們走了過去,眼瞅著就要挨著柵欄時,不料幾個士卒就像是憑空矮了一截,又像是一腳踩空一般,直接沒了下去,除了那頂氈帽和泛起的小小水花外,就似世間從來都沒有過這幾個人一般。
達爾勒不由得傻了眼,全然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但他很快便是回過神來,用力地咬了咬牙,再度招了招手,又是十餘名士卒排眾而出,朝著柵欄走了過去,“這水門不過五、六人的寬度,我不信你還能把這十餘人都陷了,就算陷了也不打緊,老子還有的是人……”達爾勒心中咬著牙,不無惡毒地想著。
許是他的叨唸在冥冥中生效了一般,這十餘人走到先前那些士卒陷落的地方時,明顯有了一個遲疑,但終究還是邁出了那一步,然而他們的結果,卻是和先前沒有兩樣,除了微微泛起的水花,以及水面上的氈帽,哪裡還有半點蹤跡。
如果此刻天色放亮,達爾勒自是可以看見水面上泛起的紅色,又如果此刻不是那麼寒冷,讓所有人的鼻子可以自如的使用,也許他們就能聞到空氣中瀰漫的淡淡血腥氣,可是戰場上哪有這麼多的如果,也正是如此,讓達爾勒抓狂了起來,揮舞著手中的大刀,指揮著士卒前進。
可那些契丹士卒又哪裡肯上前,先前那些士卒已然是不明不白地失去了蹤跡,如今要讓他們上前,會不會也這麼無聲無息的沒了聲息,是以根本無人敢與上前,相反地卻在那裡推搡著身邊人,讓他們上前探路。
達爾勒不禁大怒,指著那些士卒喝道:“畏首畏尾,先前答應某的話難道這就忘了不成?”手中大刀更是毫不停留,一刀便是砍翻了面前的番兵。
先前的番兵不見只是讓他們在心頭蒙上一層陰影,但如今活生生的人死在他們的面前,讓他們立時停止了推搡,在達爾勒的威逼之下,只能是一步一挨地走近了過去。
只是這一次他們還沒有走到水門的位置,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梆響,城頭上便是將箭矢如瓢潑一般射了下來,這些番兵哪裡還不知自己是中計了,連忙朝著水門亦或是後方退去。
若是在陸上,哪怕城頭箭矢再密,終是能有番兵逃出昇天,可是在水中,尤其還是在水中泡了許久,這些番兵早就已經是手足發冷,渾身無力,哪裡還能跑得動,只能是眼睜睜地看著箭矢穿透了自己的身體。
也有一些番兵顧不得水門處的兇險,在求生慾望的刺激下,亦是竄到了柵欄處,這一回他們並未如同先前那般直接落了下去,而是腳下似乎有什麼墊著一般,將他們的身體牢牢地撐了起來。
雖然水門處不大,容納的人也不多,但至少他們覺得自己可以不用死了,正在那裡慶幸間,就又聽得一聲梆響,從柵欄的縫隙間猛地伸出十餘支長槍,朝著他們便是一通亂刺,立時將這些於箭下逃生的番兵全部刺死。
達爾勒自是沒有亂箭攢身的噩運,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想出的偷襲水門的計劃竟然會失敗的這麼徹底,雖然戰死沙場是武將的最高榮譽,但死得這麼不明不白的,讓他如何能夠閉上雙眼。
寒風依舊凜冽刺骨,正面城牆的攻防還在繼續,然而水門這裡的戰鬥卻是無聲無息的開始,又是無聲無息的結束,唯有時不時響起的鈴鐺聲,似乎見證了這一場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