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對鄭氏笑道:“娘,打官司哪用得了那麼多銀子?賣山不是敗家麼!”轉向秦大夫,“秦伯伯,今年要捐給醫學院的銀子不能兌現了,君子也要顧本哩。”
秦楓微微一笑,道:“無妨!你們家又不欠醫學院的,原本憑的就是一份心。”
鄭氏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小孩子家哪懂世道艱難,就算不給醫學院捐款,那也不夠――這官司難道一審就能了結?”
她轉向胡鎮:“你瞧胡少爺是那肯受委屈的人麼?他要是,也就不會有這場紛爭了。我猜這官司肯定沒那麼容易打。但是,咱們也不能喪氣,縣裡打不贏,就去州府;州府打不贏,咱們就上京城,去刑部,去大理寺;再不然,咱就告御狀,一定要把這官司打贏。”
“咳咳……”裡裡外外一片咳嗽聲響起,還夾著抽氣聲。
洪霖冷笑道:“張夫人好大的決心啊!”
說實話,他今天是想出面壓下這件事的,想賣個人情給周夫子和張家,順便了結了他爹對雲真人當年的承諾。可是,自從鄭氏和板栗進來後,事情就朝著他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張家的強勢讓他很不舒服。
鄭氏猛然轉頭,斬釘截鐵地回道:“那是!我們家本就是種田的,也不是什麼豪門貴族。就算官司打輸了,把家折騰空了,大不了再回到十幾年前,守著幾畝地過日子,也沒啥大不了的。好歹拼過了,我兒子死也好,活也好,那就是他的命。”
這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
張槐看著妻子,眼中潮溼,將她牽到一旁,摁到小凳子上坐下,溫柔地說道:“你放心,都有我。”
鄭氏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乖乖地坐好了。
張槐轉身,剛想對板栗說什麼,就聽鄭氏猛然間大叫道:“他爹,咱要給小叔送信,讓他給皇上寫摺子,還要找御史上書彈劾此事;還有還有,要給弟妹的孃家去信,曹老伯父在國子監,對這方面精通,認得人也多,能集思廣益;還要給石頭兄弟去信,他岳父曾經在刑部任職,對刑律訴訟都是精通的,也能幫忙;還要讓劉家也……”
說到這,她忽然又想起什麼,也不坐了,站起身焦急地對張槐道:“我忘了,那個,咱板栗跟葫蘆上次縣試的事,這事也得告官,我懷疑有人弄鬼。板栗――”
就在眾人集體呆滯的時候,板栗從包袱裡拿出一摞字紙,對眾人道:“這是我們蒐集來的上次縣試所有入榜學子的答卷文章。還差幾份,但這些也足夠說明其中的蹊蹺了。”
鄭氏憤憤地說道:“就是!諸位可以瞧瞧,葫蘆跟板栗的文章,就算比案首也不差。若說因為閱卷官的喜好,不能得靠前的名次,還能說得過去。可竟然落榜了。要說這中間沒有蹊蹺,鬼也是不信的。那縣令和縣教諭無故告病,是不是做賊心虛?他爹,反正咱們要告,去查那段時候到底什麼人去找過他們;還有,防止人家把這兩人殺了滅口;還有……”
她每說一個“還有”,眾人眼睛就睜大一分。
幾位夫子徹底震驚了,跟看怪物一樣看著這對母子。
洪霖對鄭氏忍無可忍,打斷她話道:“這事跟眼前事有何關聯?再說了,一個縣試而已,腦子有病才會做手腳。”
話才說完,忽然想起剛才殷夫子說的“奇哉怪哉”,再一聯絡胡鎮平日為人行事,心中忽覺不妙:只怕此事真是這混世魔王乾的,且已經讓幾位夫子拿住了把柄。
他忍不住在心裡痛罵胡鎮祖宗八代。
果然,鄭氏冷笑道:“說的好!可不就是狂妄的腦子有病,才能幹出這事麼!若說是你洪公子,我是死也不會相信你會幹出這樣蠢事的。可胡少爺就難說了,因為有人看見胡老大三月間去過縣尊家。聽說去年底在田上酒家,他可是出言侮辱板栗,幸虧洪少爺出面彈壓,才沒鬧大。不然,那一次就打起來了。”
忽然,她對胡鎮一笑道:“劉家也說了,泥鰍上回被打,這事查得差不離了,這回跟咱一塊上告;還有,那汪村的村姑死的也蹊蹺……”
胡鎮終於崩潰了,再也忍無可忍,嘶聲叫道:“那個女人吊死了怎麼也算在老子頭上?你這賤婦,敢胡亂攀扯人!”
鄭氏被罵,不但不生氣,卻開懷笑道:“我只說她死得蹊蹺,又沒說是胡少爺逼死了她,你急什麼?”
胡鎮怒視她,沒發現眾人都用怪異的目光打量他,外面的書生更是竊竊私語,洪霖則閉目長嘆。
張槐拉住要罵胡鎮的板栗,冷聲道:“既然這樣,也沒啥好說的了,咱們就公堂上見吧。”
一邊就上前跟夫子們告辭,說還有好些事要回家準備。
洪霖忍不住寒聲問道:“你們想鬧大這事,究竟有何益處?就不怕對張子易的官聲有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