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並不夠大,甚至因為礙事的棉拖鞋,他跑得並不快,小小一個人影,渺小得像一隻飛蛾,他看著季曇走遠,到底還是哭了。
孟莊用盡意志力,沒敢看晟夏一眼。
季曇坐得端端正正,像是沒有感受到這一切,他神色冷靜得要命。彷彿這不是別離,也不是不辭而別地拋棄,而是一場路過的風、一滴冰冷的雨、不能阻擋他腳步的塵埃。
車裡很安靜,安靜得聽不到車窗外的風聲。他們漸漸看不到那個美麗又溫柔的少年了。
孟莊才聽見他老闆淡聲問:“雪是不是快化了?新年到了吧。”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在這樣的夜裡,讓人摸不著頭腦。
孟莊側頭看季曇,正在小心翼翼斟酌用詞,卻一時驚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季曇愣怔著,拇指擦了擦嘴角滲出來的血。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晟夏站了許久,大風把他眼淚吹幹,眼睛幹澀又難受。
他知道季曇不會回頭了。季曇這輩子,從來沒有回過頭。他苦過累過,被人折辱恥笑,可他沒有哭過,也從未回過頭。
這場奇怪的羈絆,伴隨著新年的離別結束了。
晟夏的人生還得繼續,晟夏蹲在路燈旁哭完了,站起來回到房子裡。
他蜷縮著躺回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晟夏想,自己明天就離開。然後明天就把季曇忘掉。他才不是晟敏,被顧城放棄一萬次,像不知道傷痛一樣,還要往上湊。
而且他明白,他找不到季曇了,她渾渾噩疆地睡了一夜,醒來時眼睛腫了。
晟夏摸摸濕透的枕頭,才知道原來夢裡也哭了。
這世上沒人愛他了,除了母親。他堅強地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季曇給她的卡、給他買的衣服,他一樣沒拿。
等關好了門,晟夏把鑰匙從窗戶裡扔了進去。
季曇不要他了,也不要這個房子了。所以這裡也不是他的家了。
晟夏知道自己狀態不太好,迎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回楓林鎮。不管是沈聞月還是晟敏,看見他紅通通的眼睛一定會擔心。
他今天就會好起來的。然後有更重要的事情,母親還得治病呢。
今天是除夕,大院裡卻安安靜靜。幾棵榆樹堆滿了積雪,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他才恍然記起,這裡也不是小時候熱鬧的模樣了,它已經被季曇收購,住的人寥寥無幾。
晟夏為自己下了一碗麵,他暖了暖手,又輕輕捱了挨臉頰,感受到了暖和舒服。
晟夏笑了。
誰都會長大,是不是?好像這些事情,一個沒多愛他的人,也沒什麼大不了。
窗外攝像頭一閃,在雪地中微不可察。
季曇看著手機裡發過來的照片,他手指挨著嘴唇,剋制著沒表現出過多的表情。
再過不久,他們就抵達迴音島嶼了。
發電子郵件的人說:他沒有冷著,也沒有餓著,回家了。
他看著晟夏是怎麼走出來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受虐狂。
季梓平靜地關了手機,將號碼永久清除。
晟夏,回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