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甚至一開始廢掉蕭珏應該也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蕭洪的視線緩緩垂下,眸中的情緒也越來越陰沉。須臾,他緩緩抬起眼,看向依舊跪在面前的李太醫,“你先出去,讓朕的暗衛隊進來。”
暗衛隊是皇帝親自掌管的一支軍隊,不同於宮中侍衛和羽林衛,暗衛隊接到的任務一般都是背地裡進行,不會拿到臺面上處理的事情。
蕭洪決定動用暗衛隊,說明是有十分隱秘的事情要交代。
“是。”李太醫鬆了口氣,知道眼前的這一關自己暫時是過了,立刻拎著衣角站起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待李太醫出去之後,連生立刻挪了挪胳膊,試圖抽出自己的手,但沒有成功。他抬起眼看著面前依舊緊緊抓著自己的人,耳垂有些不受控制的發紅。
“陛下,”他又掙紮了一下,聲音很低,“奴才先去看看湯藥好了沒。”
這明顯是藉口。
他身為皇帝的貼身宦官,熬藥這樣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他去過問。只是他知道皇帝有機密的事情要處理,所以才委婉地想要避開。
蕭洪的心裡不由得軟了軟,面前這個人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明明知道自己是偏愛他,卻便便固執地守著規矩,生怕會僭越逾矩,或者說是捅破主僕的那層窗戶紙。
“你不用走,”或許是故意跟他作對,又或許是單純的捨不得放手,蕭洪細細地摩挲著手裡纖細的手指,慢聲道,“留在這裡就行。”
“這..”連生頓了一下,眸中有一絲無措,“這不妥。”
“沒什麼不妥的,”蕭洪勾了勾唇,“你是朕的貼身宦官,自然要時刻留在朕身邊伺候。”
連生略有些慌亂地垂下眼,或許是因為羞赧,耷拉著腦袋不肯抬頭。從蕭洪的角度看過去,耳朵尖上的紅意更明顯了。
他不由得低笑了一聲,疲憊又憔悴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愉悅的笑意。
——
夜色正濃,四周寂靜無聲。
一隻純白的信鴿悄無聲息地越過重重宮殿,最終落在壽康宮西殿的窗臺上,原地蹦躂了兩下,發出一聲很輕的「咕咕」聲。
寢宮內貼著窗邊臥榻休息的人倏然睜開眼,用手撐著軟墊坐起身子,轉頭看向另一邊床榻上同樣被這一絲動靜驚醒的陸馳。後者無聲地打了個哈欠,示意沈星烈開窗。
沈星烈點了點頭,抬手推開窗子,探出手將白鴿抓住帶進屋內,又輕輕地帶上了窗子。
“是蕭洪醒了嗎?”陸馳披上外衣,下床走到窗邊的軟塌處俯身坐下,抬手拈起桌面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潤喉。
沈星烈已經取下了鴿子腳上的信件,是一張極小的紙條,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他快速看完,微微頓了一下,抬手交給身邊的陸馳。
陸馳放下手裡的杯子,接過沈星烈遞過來的迷信,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不由得失笑道:“不愧是蕭洪,這麼快就捋出頭緒了。”
雖然暫時還沒有查到自己頭上,但蕭洪此次似乎被惹惱了,明知道那個跟他作對的人是打算擁立蕭慎,還是沒有重新將廢物蕭珏召回來的打算,而是準備順水推舟,繼續培養蕭慎。
或許是知道蕭珏骨子裡不是個當皇帝掌管天下的料,又或許只是單純地想以另一種極端的方式,跟這個還沒有查得出身份的對手抗衡。
所謂極端的方式,就是將全部有可能會在皇帝早逝後掌管朝政、控制朝堂的人除掉。
這些人裡包括所有在京的親王、郡王和皇氏成年男子,甚至還包括蕭慎的生母淑嬪以及外祖宋氏一族。粗略算起來,其中牽扯到的人命多達一百多條。
而這一百多人,蕭洪準備動用暗衛的力量,一個一個隱秘地除去。
視線落在為首的玄親王、成郡王兩個名字上,陸馳不由得抿出一絲略帶著嘲諷的笑。
看樣子,明天醒來第一個要接受這些殺手問候的人,便是自己。
“太離譜了,”沈星烈靠在窗稜邊上,緩緩地搖了搖頭,“如果真照他這樣殺下去,整個大梁皇室恐怕就能剩下一個空殼子了。”
完全不顧往日的親情和那些活生生的人命,為了複仇,他簡直喪心病狂到令人咋舌。
“回信吧,”陸馳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湊到燭火前,待火舌將手裡的紙捲走吞噬之後才慢吞吞地繼續道,“告訴他,不必再忍,可以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