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一身黑色皮甲的秦汜望著前方緩慢的進度,不由眉頭緊皺起來。在這之前,他也親自過來考察過兩次。對於流民大營這邊的防守,他內心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心道這個李暘不愧是出身於世代將家之門。
兩道壕溝的位置挖的甚是精妙。正好是讓大營高臺上的眾人能射到而自下而上卻射不到。第一道壕溝是普通煉體修士的射擊距離,第二道是平民們的射擊距離。在如此設計之下,進攻方每前進一步,都會受到營地方無情的箭雨攻擊。
按照他的想法,想要強攻前,首先考慮到失敗。渡過河之後,首先要紮營在這邊,做好萬一強攻不下,或者說一天之內強攻不下,也好回營地休整。否則白天強攻不下,這近十萬大軍又得重新過河返回對岸,這無疑是非常愚蠢而且相當危險的事情。然而,他在戰前佈置時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同僚紛紛說他多慮了。
羅商的心腹之一督護胡洌笑道:“對方只有幾千人,而且這幾千人之中還包括老弱婦孺,自保尚且不暇,哪裡還敢出營攻擊我們這十萬大軍。秦將軍膽怯了。”
看眾人紛紛附和胡洌的言論,秦汜又道:“對方所挖的壕溝是我們進攻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我們當有更加詳細的計劃。是否要先製作一些前面有擋板可以擋住箭矢的車輛,如此才能讓我們這邊損失少一些,填壕溝的效率也高一些。”
胡洌等人心中怒道:“你秦汜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明日就要進攻了,你才說起。你秦汜這是故意瞞著,憋著心思想要今日在使君大人面前表現,以我們的愚蠢襯托你的英明?”
當下胡洌又道:“無需如此麻煩。我們十萬大軍便是擺在那裡,對面怕腿都嚇軟了。這天好不容易才放晴,誰知道過了幾日又是什麼天氣?若是北邊衙博將軍和流民主力之間的戰鬥出現了險情,可我們還按兵不動,那河間王怎麼看待我們?那朝廷怎麼看待我們?”
胡洌的這番話立刻讓原本猶豫的羅商下定了決心。同時他心中也不禁埋怨起了秦汜,你這些話怎麼不早一點說?
他卻不想平日裡秦汜這種言笑不苟的人如何能接近他,他也沒時間去軍營察看詢問。
時間對於黃昂等人來說,過的是非常的艱難和緩慢,可對於後方的羅商來說,卻是過的飛快。原本等全軍都過了郫水來到這邊時已近中午(先頭部隊也就是秦汜的部隊昨日便已過河並架好了浮橋),到了現在已經過了未時,第一道壕溝依舊沒能突破。流民的頑強讓第一道壕溝的前面已經倒滿了死去或是受傷的兵士,這讓黃昂等人來回往返更是困難。
胡洌早瞅著羅商的臉色難看,第一時間帶了自己的親兵來到陣前督戰。他勒令督戰隊的戰線前移至對方弓箭的射程之內,讓這些運土填壕溝之人就地取材,不論是泥土還是死人還是重傷員,統統往壕溝裡面填。
此時的黃昂早已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跪在地上剛推了一具還在抽搐的重傷員下去,眼睛便看到一枝箭矢朝他軟綿無力地射來。他第一反應是躲閃,可看了一眼快要填了一半的壕溝,心中一動,在那箭就要射到他身上之時,一咬牙使出僅存的力量,右手閃電一抄,將那已經軟綿無力的箭矢握在了手上。緊接著他大聲慘叫一聲,彷彿自己已經被那正用手握在心窩處的弓箭射透一般,腦袋往前一栽,人順著土坡便滾了下去。
這斜坡上零散地掉落著不少死屍,他奮力滾了幾下,滾到了斜坡的最下方,順手拉了一具死屍,緊接著又朝對方反向使勁爬了幾下,然後把那具屍體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感覺安全的他,此時才面朝下面大口的喘氣,慢慢恢復著自己的力量。
他所處的地方在幾根尖頭細木樁之中,倒是不懼被上面傾倒的泥土掩埋,更因為在敵營那個方向,弓箭是無論如何也射不到他那個地方。死裡逃生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感到開心。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天黑之後,再順著土坡爬上去,然後遠走高飛。
又過了一會,他突然感覺光線一暗。聽著上面的聲音,他不用看也知道他這個地方終於架起了木排,一隊隊人馬踩著咯吱亂響的木排朝第二道壕溝湧去。
這個時候,黃昂一點也不關心到底誰能贏誰會輸,他趁這時更無人能看到下面的機會,又往深處爬了幾下,然後背靠在一根木樁之上慢慢恢復著自己的體力。這個時候,他確定自己今天是肯定能活下去了。
他這時才來得及仔細看壓在他身上那具屍體的臉,赫然便是第一波箭雨在自己前面大腿被長箭射穿的那個人。
他大腿上的箭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折成兩段,來回的拉扯,讓他那被貫穿的地方的白骨都露了出來。他的身上臉上到處都是被人踩過的痕跡,兩隻眼睛中的一隻都差點被人從眼眶子裡面給踩的鼓了出來。
看著對方死去的悽慘模樣,黃昂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心道:“兄弟,對不住了。不是老哥當時不救你,實在是老哥自己當時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待到了晚上,老哥我一定會挖一個坑先給你埋了,看在我埋你的份上,你到了那邊可不要再怨恨我了。這世道啊,到底怎麼了?怎麼說亂它就亂了呢!”
能活著,這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