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天的陰雨終於結束了,天氣又重新晴朗起來。冬日的陽光穿過依舊有些厚重的雲層,灑在肥沃的益州平原上面,灑在正騎著一匹神駿異常的棗紅大馬之上喬登那英俊的面龐之上。只見他身披一副混有秘銀的精鐵打造的符文鎧甲,腰間繫著一條金獸面束帶,雙肩兩個碧眼吞雲獸,腳踢一雙神色鹿皮靴。腰胯長劍,背披硬弓,駿馬兩側的雕花黑漆鞬之中滿是漂亮的白色羽箭。一身戎裝的喬登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顯得是更加的英武不凡。只是看著前方黑壓壓的排列整齊的數萬大軍,喬登的心中卻是一片憂慮。
在前天,他親自去州府庫將寧軍及府庫相關人員全都抓捕並審訊完畢之後,他找上了羅商,請求羅商在大戰之前將徇私枉法的寧軍處斬以寧軍心。在那裡,他正好碰上了他的大舅哥羅蒙。
羅蒙自然是來為寧軍求情來的。不僅僅是因為寧軍女兒寧馨兒的原因,更是因為每次羅蒙有啥事情,寧軍都會第一時間過來忙前忙後幫他處理,彷彿他便是自家的奴僕一般。尤其是上次羅蒙母親生病,吃飯出恭都難以移動。寧軍的女兒寧馨兒更是衣不解帶地日夜服飾在身邊,這讓羅蒙是感動不已,甚至有了待未來哪天他夫人過世之後便將寧馨兒扶正的想法。
正是由於此節,羅商只是讓喬登立刻將姜發和秦汜的冬服補發下去,並讓他好言溫慰。而對於寧軍,羅商僅僅是讓人先扣押起來,說是待戰後再做處理。
喬登想到這裡瞄了一眼不遠處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上的姜發,就看其看起來無精打采,絲毫沒有大戰前的緊張或是興奮。
第一次,喬登在心中對羅商產生了懷疑。不但如此,他還感受到了一種彷彿被背叛後的刺痛及心寒。
甚至,他對自己這一段所做之事也產生了懷疑。
他突然想起了那時在僰道和高明的一番對話。
“對於這井田之事嘛,”陽光下面沒有什麼新鮮事情。高明作為一個看過幾千年歷史的歷史愛好者,對於井田這種事情著實不看好。在他那個世界的歷史上,井田崩潰之後便沒能恢復過。集體土地後來還是要個人承包,“原則上我是樂觀其成的。”
想著土地收歸國有的確在一段時間之內讓他那個世界的一段歷史時期成為一個高光的時期,雖然後面也崩潰了,但它確實有過積極的作用。作為宅男的他看過各種言論,有讚美這種土地集體所有制的,有抨擊的,好像都有些道理。那時的高明斟酌著詞語慢條斯理地說著:“但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喬兄您,那就是以權謀私這個問題你怎麼應對?大鍋飯問題你怎麼應對?這些井田反正是州郡的,不是自己的,那如何才能不破壞靈田?如何才能在維護好靈田的基礎上產出更多的靈谷?”
“嚴刑峻法即可!”
喬登記得當時自己說這句話時是那般的理所當然。他記得那時高明呵呵笑了幾聲之後說出了一句他沒有聽明白的一句話。
“既是裁判員也是運動員,怎麼也不行的。”
裁判員?
運動員?
這兩個詞彙他以前從來沒聽過。他再問時,高明好像發現自己失言,故意岔開了話題。而現在,他依稀好像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羅商便是既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
他說寧軍有罪,寧軍便是有罪;他說沒有,寧軍就是沒有。
寧軍誰的話也不聽,就聽羅家父子的話。
若是日後州郡的井田也是這般,也是如寧軍這般的人在管理,那後果會怎樣?
每每想到這裡,喬登的那顆原本熱情如火的心就彷彿在三九天被挖出來放在寒風之中一般,瞬間便凍成一塊冰塊。
喬登雖然讀書很多,但他不是死讀書之人,更不是不通世物的書呆子。他心裡清楚,寧軍這種人是大多數,是非常普遍的。一個小小的冬裝,便鬧出了這種問題。而且鬧出這種問題之後,寧軍竟然看起來還會逃脫責罰。
“喬兄,您和羅使君搞的這個井田制啊,出發點很好。但就好比有人想要過江卻沒有船隻,你正好有船,便載他一趟。可到了半路,若是船翻了,你說你是幫了他呢?還是害了他?”
便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突然一陣震天的號角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戰場上的最高統帥益州刺史兼平西將軍羅商已經講完了戰前的話語。隨著戰場上那一排足有數丈長的不知名號角發出的深沉聲響,喬登便看見站在戰陣最前方的兩排人開始動了。
沒有衝鋒,僅僅就是一步一步地朝對方大營的方向走去。
黃昂就在這最先動的一批人之中。
他們這批人基本上都是剛從牢房裡面放出來的,每人拿著一個麻袋,這是用來裝土的。他們今天所需要完成的工作便是至少要能那兩道壕溝給填的很窄,以至於可以讓一兩丈長的木排可以架過去。
黃昂剛才站立的地方正好是在一箭之外的地方,距離第一道壕溝也就二十多丈的距離。若是以他原本九品修士的修為,這二十多丈的距離對他來說也就是幾個呼吸間的事情。可多日的牢飯讓他的體力遠遠比不得往日,哪怕今天一早剛吃了一頓飽飯。至於體內的靈力,也早沒有了一丁點。只能說以他修士這麼多年的體質,哪怕他今天已經年過四十,那也超過了普通平民。只要他發力奔跑,這點距離對現在的他來說依舊不算很困難,哪怕他背有足有六七十斤重的泥土。
但他依舊謹慎地混在人群之中,不緊不慢。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如同凝固住了一樣,每一刻都顯得是那麼的難熬。他不時地抬頭望向站在柵欄那側高臺上已經引弓代發的流民們。他心裡明白,對方是在等他們到了更為合適的地點才會引發手中的弓箭的。可這種等著靴子落地的心情是格外的難熬。
忽然間,他聽到人群之中一個人吶喊了一聲,緊接著,周圍原本都安靜不發生的眾人都開始吶喊奔跑起來,甚至有一個人從他發力跑動的時候,肩上的麻袋碰了他肩膀一下,巨大的力量讓沒有準備的他都差點晃倒了。
“跑!”他腦海之中也是一片空白,跟隨著眾人一道發力朝前方已經只有不到十丈遠的壕溝跑去。眼瞅著最快的人已經跑到了壕溝跟前正要挺住身形倒出口袋中的泥土之時,他敏銳的耳朵之中就聽到對面高臺之上一聲大喝“放箭!”
“咻咻咻!”
他急忙抬頭望去,就看見一片黑壓壓的箭枝帶著致命的寒光,猶如烏雲壓頂一般朝他這邊飛速落了下來。
接下來,先是一片箭枝插入肌肉的聲音,然後就是一片慘叫。
黃昂就看到他前面的那個人被一枝長箭貫穿了大腿,整個人都被釘在了地上,在那裡疼的哭天搶地。那人他早上吃飯的時候還在一起吃飯說笑,看見他,立時大聲向他求救。
他迅速避開了對方那期盼痛苦的眼神,他必須要抓住兩輪箭雨之間這點時間,否則他知道自己的下場便會和對方一樣。在這一刻,他發力了。發力的他立刻顯示出了修士強大的體質。就看他兩個跨步便來到了壕溝前,第一時間便將口袋中的泥土倒進壕溝之中。
他不能扔掉口袋,因為每人只有一個。
他沒有選擇,填不平這兩道壕溝,他們這些人便不能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