僰道縣的縣衙在縣城的偏西方向。這縣衙和全國大部分的縣衙一樣,坐北朝南,取正大光明之意。中軸線上排列著主體建築大門、大堂、二堂、三堂,兩側建有庭院和賬房。按照大晉的官制,一個縣,有縣丞,有主薄,再下便是什麼錄事史、主記室史,門下書佐、遊徼、議生、功曹史、小史、廷掾、戶曹掾史、法曹掾史、金倉賊掾史、兵曹史,吏曹史、獄小史等等等等。一個縣戶數滿三百,職吏二十八人,散吏六人;五百以上職吏四十人,散吏八人;千戶以上,職吏五十三人,散吏十二人;一千五百戶以上,職吏六十八人,散吏一十八人;三千戶以上,職吏八十八人,散吏二十六人。
而這麼多戶曹和職吏都在縣衙大堂前甬道的兩側。東邊是錄事、主記、門下、遊徼等、西邊是戶曹、法曹、兵曹、吏曹等。大堂的東邊為縣丞衙,西邊主薄衙。僰道縣現在的戶數也就是兩千三百多戶人,這六十多名在職吏員平日裡便就待在大堂兩邊的建築之內。
高明風風火火地來到了縣衙,這些人自然都識得這位僰道縣唯一的一名侯爵,也沒人阻攔。按照大晉的規定,縣長以下見了侯爵之人都得避讓行禮。
他進來後直接去了戶曹掾所在的那個屋子,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之中,他一拍戶曹掾曹建的桌子大聲怒道:“為何我實封四百戶,可戶數卻只有三百五十多?”
戶曹掾曹建心中一突,臉上卻不露怯色平靜地說道:“這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君侯為何剛來時不確認?”
我去!高明聽到這話更是怒髮衝冠,他對這倒打一耙的手法很是熟悉。就看他也不多說,右手閃電般伸出,一把便抓住了曹建的胸口,一個用力,便把曹建從桌子後面給提了出來。
曹建也是一名九品修士,高明的動作實在太快,力量實在是太大,他兩手抓住對方的手腕試圖掰開對方,可這個動作是毫無用處。高明的手臂彷彿是一根鐵柱一般,他用盡全力也不能動其分毫。
緊接著,他就看見高明左手閃電般地朝他臉上,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啪”地一聲脆響,先是覺得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自臉上傳來,繼而便沒有了感覺。整個半張臉全然腫脹乃至麻木起來。
又緊接著,他就感覺胸口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推來,身子一輕,整個人往後飛了起來,腦子中還未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情,人又重重地摔在了外面的甬道之上。
高明一個飛身來到了他的面前,伸腳便要朝他踹去。曹建此時卻是反應很快,他以他平生最快的語速大聲喊道:“君侯饒命!不幹小人的事情。”
看著那停在自己鼻尖的腳面,感受著那股勁風,曹建瞬間出了一身冷汗。繼而他迅速一個翻滾,緊緊抱住了高明的小腿,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反覆道:“君侯饒命!實在是和小人無關。”
“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高明厲聲問道,絲毫不顧忌他正在縣衙裡面,而東西兩側那些縣吏們都伸長了脖子自屋裡偷偷往他這裡看。
“這事說來話長,”曹建哭喪著臉,心道先把這要命的閻王給應付過去再說。當下也不敢隱瞞,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原來這僰道縣自大晉開國第三任縣長以來,這實際戶數和花名冊上的戶數就對不上號,不是增加,而是減少。但對於縣長來說,戶數乃是州郡考核的關鍵資料,在自己任上,戶數減少,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所以呢,自打那時起,這戶數就一直存在著弄虛作假。
高明聽他這麼一說,心中冷笑。他若是沒聽杜疇對他說的那些情況,他就還真信真理解了對方。這益州自大晉開國以來一直風調雨順,無病無災的。
戶數減少?
這尼瑪肯定是被併入到大戶人家去了。
這些情況,如曹建這戶曹掾能不清楚?
縣長能不清楚?
無非就是輸送了利益罷了。吃完拿完,最後資料一個作假,摔鍋給下一任。
所以,雖然他心中也同情正在他腳下涕淚橫流嘴角還帶著一絲血跡的戶曹掾曹建。這事誰攤上誰倒黴,這事要追查起來,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估計全縣的很多大戶都有牽連。
要說這錯誤有多大?
真沒多大。也真不怕查。大不了說那家人死絕了,那家人跑了等等等等。等到災年,或者如雍秦兩州這種遭到動亂,以前所有的假資料都能抹平了。
但,他理解歸理解,他心中明白自己絕不能退讓。
憑什麼你們少的戶數讓我來擔?
這服兵役可不是其他事情,上了戰場這小命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哼,老子初來乍到,封地的民心還不知怎樣。若是再多攤上那四十多個人頭,那日後還不被封地內的人罵,被封地外的人罵,腦門上怕是就是要明著刻上大傻子三個字了。”
“怎麼,所以你們想出來的法子便是偷偷把我的戶數弄得虛高一些?這就是你們想出來的法子?難道我臉上刻著好欺負三個字嗎?”
“君侯,小人知錯了。”曹建嘴上連聲告饒,心中卻是怒道:“尼瑪,這事關老子屁事。老子就是奉命行事。卻不想這姓高的如此霸道跋扈。你若是好生商量,那點人頭的事情算得了什麼?卻不知這位侯爺究竟抱著一個什麼心思,非借這麼屁大一點事情來生事。”
高明不知曹建心中怎麼想,他更想不到在曹建心中,乃至在無數人心中,服兵役的那點人頭真不算什麼事情。別說差上那麼幾十個,便是差上百個,到時只要工作做到位,郡裡州里管事的不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沒有哪個大人物會親自過來清點人頭的。
“我不想管誰對誰錯。”高明故意提高了嗓門,好讓這縣衙內的所有人都聽得道:“人,我不會多出一個。問題如何解決,那是你們的事情,和我無關。這官司便是打到郡守那裡打到刺史那裡,我也不怕。”
他說完這些便一甩袖袍離去,只留下縣衙內的眾人面面相覷。
這位堂堂的亭侯大人,嘖,身手是真強,可腦子不夠數啊。
就這點屁事,上面誰會較真呢?
至於下面,多幾個少幾個的,也沒人在乎。這曹建今日肯定是出門沒看黃曆,倒黴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