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黎沉默這會,易冰雨一直目光如炬盯著他。某一刻,她終於失去耐心,橫著眉說道:“你問的問題,我全都回答了。現在請你告訴我,輕狂到底在哪裡。”
葉黎微笑著安撫道:“易小姐,你不用著急,我們現在就在前往易輕狂所在處的路上,今天凌晨之前,絕對能抵達。”
易冰雨的眉梢微微顫動,追問道:“你沒騙我?”
葉黎道:“我沒有任何理由騙你。”
易冰雨輕輕點頭,靜坐著不再說話。
靜默中,車子向前疾馳,窗外的風景飛速向後奔跑。
氣氛忽然變得壓抑,坐在副駕駛座的溫馨好像不喜歡這種寂靜,忽然轉過頭,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直視易冰雨,莞爾道:“冰雨姐姐,之前那茅草屋裡的飯菜,是你做的嗎?”
易冰雨蹙眉道:“是我做的,有什麼問題嗎?”
溫馨開心地笑道:“冰雨姐姐,我起初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覺非常親切。之後我餓了,吃了你做的飯,感覺很幸福。雖然只有簡單的白米飯和回鍋肉,但我吃到嘴裡,卻像是吃到了世間難得的美味。”
易冰雨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溫馨道:“冰雨姐姐,我叫溫馨,今年十八歲,和你弟弟易輕狂同歲。很久以前,我和他……”
溫馨居然開始述說她和易輕狂曾共同經歷過的事情。她說的很認真,眼睛裡全是熠熠閃閃的星星,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曾經受過的苦和痛。
這些事情葉黎和沈星暮之前已經聽過,便不上心。
易冰雨臉上浮出驚訝,爾後又有了一絲欣慰,溫和地笑道:“溫馨,你真是一個好女孩。”
溫馨紅著臉道:“輕狂也是一個非常好的男孩子。”
易冰雨笑過之後,試探著詢問道:“溫馨,你是喜歡輕狂嗎?”
溫馨的臉變得更紅,埋下頭捏動手指頭,如此扭捏好一會,這才期期艾艾地說道:“冰雨姐姐,我只是覺得你和輕狂都是很好的人,讓人感到親切。我才沒有喜歡……”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都後面低若蚊鳴,說著只有她自己才聽得到的話。
葉黎看著溫馨紅透了的側臉,忍俊不禁。他回想起來,溫馨的確有些害羞,說到陳山或易輕狂的時候會臉紅。但她在他和沈星暮面前,雖然臉紅,神色侷促,卻也敢大大方方地承認喜歡易輕狂。
現在她當著易冰雨的面,卻沒有了之前的大方,變得靦腆羞澀,不敢承認。
——易冰雨畢竟是易輕狂的姐姐。溫馨在她面前,大概有種“見家長”的感覺,方才如此慌亂失措。
葉黎如此想著,又忍不住多看了溫馨和易冰雨幾眼。小姑娘紅著臉不說話,大姑娘臉上全是溫和而善解人意的笑,她們的確像極了弟媳與嫂子。
兩個姑娘斷斷續續地聊了一陣,溫馨可能是之前吃得太飽,現在說話說累了,便靠著靠背墊睡著了。
車子裡再次變得安靜。
前方是筆直綿長的高速路,沈星暮雙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隨口問道:“易冰雨,你的母親是辛棄疾的崇拜者?”
易冰雨不解道:“為什麼這麼問?”
沈星暮道:“既然你母親喜歡填詞,應該或多或少讀過辛棄疾的詞作。”
易冰雨道:“辛棄疾是大詞人,我母親讀過他的詞,並且特別喜歡他的那三句‘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但也僅僅是喜歡,談不上崇拜者。畢竟母親博覽群書,古今中外的名著,她幾乎都有涉獵。在宋詞這一塊,辛棄疾也並非獨佔鰲頭。蘇東坡、柳三變、以及李易安,在填詞的成就上,並不比辛棄疾低。母親喜歡辛稼軒的詞,也喜歡蘇東坡的‘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柳三變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四山晴翠’,李易安的‘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而母親最喜歡的詞,並非出自這些名家大腕,而是南宋劉過的‘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沈星暮淡淡道:“縱然你母親也喜歡其他大詞人的詞作,但辛棄疾對他的影響最大,因為她的詞作裡,處處都有辛棄疾的影子。”
易冰雨搖頭道:“我看不出來。”
沈星暮道:“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你母親的《永遇樂》裡,‘韶華過,還知俗理,甘香總意積壞’,出自辛棄疾的《洞仙歌·丁卯八月病中作》,原句是‘味甘終易壞,歲晚還知,君子之交淡如水’。”
易冰雨不解道:“你特意說這件事,是有什麼深意嗎?”
沈星暮道:“我只是覺得,一個深受辛棄疾影響的人,不應該這麼脆弱。”
易冰雨問:“那你覺得什麼才叫不脆弱,什麼才叫堅強?”
沈星暮淡淡道:“活著就叫堅強,死亡就叫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