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清晨。
江陵城外。
淩統、賀齊二將半夜就已經醒了。
他們的部下中,除了預定要擔任主攻的幾支精銳部隊尚在休息,其它各部也從半夜就開始忙碌。他們主要的任務,是和隨軍民伕一起,到距離城池較遠處的山林間砍伐樹木,再運回營地。
此番淩統、賀齊二將帶領的船隊中,裝運有大批攻城器械的關鍵構件,舉凡發石車、衝車、臨車、雲梯無不齊備。但關鍵構件以外的粗笨設施,就得靠將士們臨時趕製了。
再者,昨日淩統賀齊二將已經發起過整日猛攻,導致許多器械都已損壞,這時候淩統專門騰出了一個營地,營地中有足足兩百名工匠,配合著本部一千名將士連夜趕工修理。
在這營地隔壁的廣闊空地上,另外有一隊士卒揮動皮鞭刀斧,呼喝督促著民伕們。民伕的數量約有千人,他們手持粗劣的工具,挖掘地面砂土,裝進一個個布袋裡。
這些裝土的布袋是用來填埋內外城之間諸多溝壑的,需求量極其巨大。所以昨日裡就有民伕因為力竭而死,但今日他們還得繼續工作。若不能及時提供足夠的數量,吳軍不會介意用他們的屍體去填壕溝。
這等數千上萬人的排程,聲勢很是驚人,瞞不過城裡的守軍。
於是費觀登城探視。
因為兵力不足,而戰事的激烈程度超乎想象,費觀所部僅一日就失去了對外城的控制。到昨日晚間,飛石和箭雨都已經灑入內城。費觀指揮作戰整日,又連夜安排調整部署,此時兩眼血絲密佈,身上的甲冑也沾滿了血跡。
但他的姿態只有愈發平和從容,沿著馬道一路上來,還和熟悉的部下開幾句玩笑。
天色將明未明,江畔的霧氣蔓延到岸上,使得費觀看不清什麼,只能聽到無數人的腳步聲和喊號子的聲音。
費觀思忖著道:“鬧騰的營地在城東,而城南諸軍看似都在休息……卻不知今日他們會主攻哪個方向?是不是該調兩隊人,充實到南門附近?”
潘濬是荊州治中從事,並無軍職。但此時敵方已然兵臨城下,他待在家裡也並不能自保,於是從昨天下午開始,他就跟著費觀一起在城上巡查。聽得費觀隨口一問,他答道:“以我看來,城南地理卑溼,大型的攻城器械難以架設,而且城東的內外城牆距離甚近,易於突入。所以今日主攻方向必定還是城東。”
“然則南門那邊,我不放心。那處的城臺已經塌了兩座,江東人推幾座雲梯過去就麻煩了……我需要更多人上城作戰。”
“既如此,賓伯且調兵卒去吧。我在州府吏員中組織了能持弓矢作戰的三百人,馬上可以召來,放在城東。另外,按照你的要求,城中貴胄的部曲,也已經在編組了,最晚今日晚間,我能抽出兩百甲士登城。”
費觀一拍手:“那就趕緊的,讓那些吏員們先來!”
潘濬轉身招手,一名精幹吏員箭步上來,微微躬身等待吩咐。
潘濬向他叮囑幾句。那吏員轉身便走。
費觀有些羨慕地看著那吏員離開。
治中從事為州牧的佐吏,掌州選署及文書案卷眾事,通常秩百石。純以職位來說,潘濬較之於討虜將軍、南郡太守費觀自是較低。但費觀心裡明白,自家的權柄實際上遠遠不如潘濬。
在漢中王入蜀以後,潘濬長期留典荊州政務,已經隱然成了留在荊州的荊州士人領袖。與潘濬相比,費觀雖然也是荊州人,卻打著太深的益州烙印,很難得到荊州的官員們真正認同。
這也就是費觀願意和潘濬一同巡城的原因,有潘濬在,無論人手、物資的排程有什麼不足,都可以很快解決。
兩人繞內城走了一圈,路上費觀的家中僕役送來豐盛早餐,兩人當即分享了。
回到城東的時候,天色大亮而霧氣散去,果然正如潘濬所說,數十座發石車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江陵舊城的城牆沿線,而超過三千名江東士卒,則慢慢透過舊城城牆的缺口進來,再重新列隊。
這時候城下有人喧鬧,是潘濬答應召集的吏員們趕到了東門下方。潘濬按著城牆上的垛口,嚷了幾句,讓他們趕緊沿著登城馬道上來,隨即自己往馬道方向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