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關中之戰,劉備軍自長安周邊退入漢中,沿途遭到曹軍不惜代價的猛烈追殺。劉備以猛將斷後,並反覆數次依託險要地形,動用連弩設伏反擊。
最終劉備軍的主力經歷諸多困難,終於大部折返,但在戰鬥過程中,黃忠所部的連弩被曹軍繳獲了兩架。當時曹軍便如獲至寶,將之運回鄴城,試圖複製。
然而,自中興以後,各地工官由大司農轉隸地方郡縣,已成定製。百餘年來,不知道多少宗族世家、地方胥吏插手其間,貪饕之徒,競約其財用,狡猾之人復盜竊之,較之於前漢時,所產鎧則不堅,刀槍悉鈍。待到喪亂以後各地工官更是鬆散荒廢,讓他們效仿打造精密的連弩,簡直難比登天。
這是百年積弊,其中牽扯盤根錯節,非一朝一夕所能解決。而鄴城霸府與許都朝廷形同對峙,暗潮洶湧,曹操集中精力在上層的博弈,不欲本來就複雜的局面再生波折,於是就更難下決心在郡縣基層管理事務上輕起事端,
之後的兩年裡,曹操不疼不癢地換過三任負責監察各地作場的給事中,殺了一批不堪大用的匠人,最終的結果,是以高昂代價複製了五十餘把連弩,另外在此基礎上製作了兩個新的型號。
因為實在難以鋪開生產,產品與其說是戰陣利器,不如說是玩物。而曹軍的征戰殺伐,也依舊仰賴龐大的步騎兵力,並不將注意力轉向這些零散物件。
好在雖然沒有成規模複製,過程倒是有記載。
劉曄匆匆而去,匆匆回返,捧著開啟的卷宗,將其中幾句話指給曹操看。
曹操眯著眼睛,端詳了片刻。
“沒錯了。此等連弩,必須使用八寸長的整根鐵矢。這種鐵矢較之尋常木杆、竹杆的箭矢更重些。故而,弩手隨身攜帶的數量,必定有限。如連續作戰,依靠輜兵揹負專門的木匣,攜帶弩矢跟隨,或者用馱馬、車輛運輸。”
曹操將卷宗還給劉曄,仰身靠在軟枕上,閉眼想象著赤山周邊的水澤地貌。
“按照子文所說,荊州軍在赤山周圍的湖沼間,一口氣設下了七處埋伏,同時襲擊。為了確保發揮強弓硬弩的巨大威力,他們將輜兵留在後方,是完全有可能的。因為等待輜兵而無力繼續作戰,也是有可能的。”
曹操睜開眼,看看氣得滿臉漲紅的曹彰,再看劉曄:“關平所部,是荊州軍的主力。他們既然配備瞭如許弓弩,荊州軍其餘各部,乃至交州軍,或許也是如此。弓弩之利使他們獲得了與鐵騎正面對抗的實力,也迫使他們放緩攻守進退的節奏,一切行動都要以保障弓弩為先。既如此……”
劉曄道:“萬人對萬人的戰鬥如此,及至襄陽附近,數萬人對數萬人的戰鬥時,他們只會更加謹慎。”
曹彰皺眉:“更加謹慎?”
劉曄應聲道:“戰鬥規模愈大,愈是激烈,延續時間愈長,他們就愈加依賴後勤支援,再考慮到雨季的影響,荊襄之間的陸上通路很快就難以承載大軍。所以……他們的兵鋒所向,必須依託漢水。若不能保障漢水通道的安全,他們也就不可能展開對襄陽、樊城的攻勢。”
曹操微微頷首。
他重新仰靠著軟枕,慢慢地道:“所以,這是好事,對麼?”
劉曄向曹操告罪出堂,回返時,取了襄陽周邊的輿圖來,鋪在自家案几上看了半晌。
過了會兒,他起身鄭重施禮:“大王英明,這確是天助我軍的好事。”
曹操啞然失笑。
“子揚不妨細說。”
“雨季時漢水寬闊,荊州水軍又訓練有素、規模龐大。我們固然有襄樊之間的浮城、浮橋,有佈置在淯水以南、鹿門山、蘇嶺山西北沿線的發石機保障航道。可荊州軍若堅決不加理會,繼續猛攻浮橋以斷襄、樊之間的聯絡,我方能造成的威脅,其實有限。”
曹彰忍不住起身,站到劉曄身旁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