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外人如何能瞭解我的心痠痛楚?眼看自家的扈從,都把我當作了背主而賣友的叛徒。既如此,還有什麼好多說的呢?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此時一名勁服持劍的年輕人匆匆登上馬道,看見費觀的屍體以後,稍稍一愣,隨即向潘濬頷首:“承明兄,喚我何事?”
此人乃南陽名士李肅,是潘濬此番謀劃的重要助手之一。
李肅字偉恭,他少以才聞,善論議,臧否得中,甄奇錄異,薦述後進,題目品藻,曲有條貫,眾人以此服之。然而玄德公卻認為李肅名過於實,多年來抑之於州府閒散從事之職。
李肅空負才學,卻蹉跎歲月,常恥於居人之下,遂與潘濬通謀。
潘濬所聚集起的同伴,當然不止李肅一人,還有中郎將夏侯承、州從事史石幹、南郡尉曹周條等。而他們則又代表了更多的人。
潘濬指了指費觀的屍體:“賓伯不幸遇難,但我已與他約定兒女婚姻,將為吾子潘翥迎娶賓伯之女。麻煩偉恭領人速去保護賓伯的府第,若江東軍意圖攻打,就對他們說,萬事待我出面不遲。”
李肅露出佩服的表情,領命而去。
潘濬又令人收殮費觀的屍身,這才徐步走下馬道。
在馬道下方,數百名部曲肅然等待。
江陵這樣的堅城,不可能被某個瘋子突發奇想,一拍腦袋決定命運。
潘濬不是瘋子,他所做的事,不是一人心血來潮,更非遭人算計不得不爾。他之所以這般做,是因為荊州範圍內,有人需要他這般做。
所以在他謀劃大事的時候,身邊並不缺乏同伴。他也確確實實地能夠調動出大量人手來,在費觀的眼皮底下控制住一片城牆和一座城門。
而在江東軍入城之後,他還會得到更多的力量。比如此刻這數百人,便是多個宗族湊出來的。這些宗族雖然沒有膽色參與今日獻城之舉,卻知道在吳軍入城以後,該怎麼向新主獻殷勤。
老實說,過去數年裡,潘濬時常擔心他們中的某些人會忽然翻臉,去向關羽告發。他甚至做過好幾十次的夢,每次都夢見自己的謀劃成空,被關羽揮刀砍下首級,醒來後渾身大汗,心悸欲死。
好在現在不必再擔心了。
雖說關羽的行蹤尚未確定,雖說雷遠這廝就在城外,可南郡的中心始終在江陵。一旦江陵易手,關羽所部的親眷家人就成了人質,保準再無戰心,鬨堂而散;而雷遠所部區區數千人,除了逃亡,還能做什麼?
潘濬素日裡頗讀兵書,這會兒按著兵法上的道理細細推算,再次確認了:
吳軍已然進城,大勢幾成定局。
好幾年的努力,好幾年的小心謹慎,終於都到了收穫成果的時候。
潘濬向他們微微頷首,問道:“此刻江東將校有誰在?”
“是宋定校尉所部,他已經往北去,攻向前將軍府。治中可有什麼吩咐?”
“派個人去催促呂子明。就說,城中守軍尚多,還有那些將校的部曲、軍戶百姓,不是我一句話就能嚇住的,請他趕緊排程大軍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