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視著這枚玉佩,想要伸手去拿。
鍾繇一翻手,卻將玉佩收了回去。
閻行的身軀向前傾了一傾,便只聽見那玉佩在鍾繇的袖中清脆作響。
“元常公,你這是何意?”
“魏公的誠意,可以讓你看見。但這件事是魏公做錯了。”鍾繇沉聲道:“魏公經百戰而取天下三分之二,比當前更艱難十倍的局面,也不知道熬過了多少。當年王師寡弱、天下寒心,魏公猶能奮其武怒,拯國家於危墜;如今擁八州的實力以討邊鄙不臣,縱有坎坷曲折,絕無失敗的可能。而魏公要聚兵討賊,自然忠義奮發、華戎雲集,哪有用一枚玉佩為憑,與人談條件的道理?這不合君臣間的道義!”
“魏公會這麼做,是因為與他對抗數十年的大敵就在眼前。他急躁了,希望竭盡全力,一戰而勝。但若將軍真的接過這枚玉佩,以後會如何?”
鍾繇坦然直視著閻行:“所以,今日我沒有拿著這枚玉佩來見閻將軍,也沒有向閻將軍轉告過魏公的話。閻將軍,你想做什麼,都可隨意。我深知以足下之智勇,定能做出有助於大局的決定。”
在閻行詫異的目光下,他轉過身去,徑直走了。
閻行揚聲喝問:“長安怎麼辦?魏公難道不擔心長安嗎?”
鍾繇頭也不回地道:“魏公若贏下這一仗,長安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魏公若敗,我們在長安城裡又能安坐多久?”
閻行默然沉思許久。他轉向苻頓道:“傳我將令,點兵!”
片刻後,渭水南面的天空中,滾滾煙塵騰空而起。自去年末就龜縮在長安城中不動的關中十將餘部,以平賊將軍閻行為首的這一支兵馬,悍然出城。
他們還需要守衛長安,不可能傾巢出動,出城的步騎合計約五千人。在兩軍合計四萬多人瘋狂廝殺的戰場上,算不得大數。但他們是真正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的兵力,而本身又秉承羌胡之風、強悍異常。毫無疑問,閻行所部投入戰場,原本被漸漸扭轉的戰局,將會再度擺向險惡無比的另一端。
見到此部出動的劉備軍斥候,連忙飛馬將這訊息報到本營。
隨著戰事延續,越來越多失去戰鬥力的傷兵出現。他們大部分躺坐在屍堆間等死,也有一些運氣比較好的,被同袍救回本營。
但所謂本營,無非是成國渠畔一邊空地罷了。兩三百名傷員露天躺在空地上,有人尚能堅持,只是低聲呻吟,也有人斷臂斷腿,痛不可遏,大聲慘叫。軍中的醫者往來奔忙照顧,但手段實在有限,似乎以言語上的安慰更多些。
聽說閻行所部出動的訊息,劉備鬆開一名傷員的手,翻身上馬,稍稍直起身體眺望。天色雖陰暗,視野畢竟開闊,渭南的情形,在馬上一覽無遺。
眼看強敵又至,劉備握緊了劍柄。他又想到,閻行的行動恰如士元所料。
援軍抵達的節奏,曹操的反應,士元都沒有料錯。現在只差最後一步,這一步若能實現,那勝利就在望了。
“曹孟德對閻行的影響力尚在。”他按耐住心臟咚咚直跳,和煦地向龐統笑了笑。
龐統躬身道:“這是曹氏君臣本分,理所應當。”
“那麼?”
“關中諸將數十年分分合合,由盛至衰,他們彼此間的恩怨之深,遠遠超過外人的想象。而解決對方,又是己方真正統合羌胡部落的前提。此前閻行等人駐在長安城中不動倒也罷了。他們既敢出城,馬上就會有死敵飛馳趕到。”
龐統的眼睛裡滿是血絲,瞪得極大。他猛轉身,看看成國渠的北面,重重喘息著道:“主公,馬超就在那裡!這一戰,我們定要大破曹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