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是雷將軍?”杜狗兒忍不住問。
黃小石雙手按在地上不動,用手指指了指方向,低聲道:“傻子!你看我們李校尉陪著的那位,就是了!”
杜狗兒順著黃小石指出的方向偷覷,果然見到李齊陪著一名著灰色戎服,腰挎長劍的英武青年,在青年的另一邊,還有個披甲攜弓的年輕將校。三個人一邊前行,一邊談笑,看起來頗為親密。
著灰袍,帶長劍的,自然便是雷遠,另一人則是李貞。
雷遠抵達荊州樂鄉以後,以樊宏、李齊、胡平、李貞四人為自家扈從首領,四人彼此關係友善。後來樊宏和胡平戰死,李齊又被調為郭竟的副將,只有李貞還跟著雷遠為扈從。
李貞和李齊已經有大半年沒見了。知道今年能見到李齊,李貞特意從後隊趕上來。
三人閒聊了幾句,雷遠恰好看見了道路邊上那些示眾的首級。
“那是什麼?莫非端溪縣的李校尉,竟是個酷吏麼?”雷遠笑問。
李齊連忙把前因後果說了。
李貞冷笑了幾聲:“敢在我們眼皮底下胡來……該殺!”
雷遠想了想道:“做的很好。”
李齊鬆了口氣,連忙遜謝。
雷遠抖韁走了幾步,忽然問道:“你們還記得我說過的階級麼?”
雷遠平時與扈從們閒聊,偶爾說些奇怪的名詞,做些奇怪的解釋。有人聽過就忘,有人卻能記得清楚。
李貞應聲道:“我記得。將軍說,這天下億兆生民,各自處在各自的位置,這無數的位置統合到一處,便是階級。黎民百姓、乃至是被統治的階級,豪強貴胄是統治的階級。若黎民百姓和豪強貴胄各安其位,便是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也就安定。可是,黎民百姓總會不堪豪強貴胄的壓迫,而豪強貴胄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貪婪,於是階級矛盾就此產生,天下也就難免治亂興替。”
雷遠微微頷首:“我們在交州,自然處在統治的階級。我們容忍區景、夷廖、錢博這些人,扶植士祗,是為了以此展現我們的誠意,穩住交州的漢家豪強、蠻夷渠帥,進而穩住整個交州。我們吸引逃人為編戶齊民,授之以土地、種子、耕牛、醫藥,則同時穩住了被統治的階級,進而,一樣為了穩住整個交州。”
“在亂世中,只要我們行用仁政,那些黎民黔首很容易滿足,又很容易被驅使、利用。但統治的階級則不同,他們自有他們的利益訴求,並不能處處與我們一致。所以,為了最終貫徹我們的利益,我們要堅定不移地做兩件事。”
“請將軍賜教。”李齊肅容躬身。
“一者,我們既要拉攏階級內部的支持者,也要狠狠打擊階級內部的敵對者。絕不能輕易向他們讓步,更不能容忍他們侵奪我們的權柄,利用我們的威力擴張他們自己的勢力。這幾顆腦袋,就是很好的榜樣,它們能提醒許多人,讓他們懂得收斂。”
“二者,則是對忠誠於我們的人大加提拔擢升,讓更多善戰的將士、巧手的工匠、嫻熟庶務的管事們,得到官職、徒附、良田、美宅,使他們源源不斷地充實到軍府、州府、郡府乃至縣、鄉各層級。他們愈成為統治階級的中堅力量,我們就愈有底氣去要求別人,影響別人,驅使別人。”
“便如此刻……”雷遠問道:“除了砍下腦袋作為懲戒以外,你有沒有發現可用的人,提拔獎掖他們?千萬不要讓縣裡充斥著鄉豪之流,要多提拔我們的人,用我們的人!”
“有。”李齊連忙答道:“焦石山、雙鶴嶺中,原本就有受我們拉攏的人,薛寧等人伏誅之後,這些人協助我們接手各處山間逃人聚落,頗立功勳。我正準備提拔幾個沒有什麼背景的可靠之人,讓他們在縣中任職。另外,我部下的都伯黃小石,辦事一向很紮實。這次他接應了伏擊的倖存者,也有功勳。”
雷遠當即道:“黃小石?我記得他。哈哈,這些人但有些許才能,你都不要吝嗇獎賞……畢竟我們有一整個交州!要讓有功之人心滿意足,才能有更多的人願意為我們所用!”
“遵命!”李齊躬身應是,心裡想,黃小石這廝,真好運氣。
這時又聽雷遠隨口道:“我這次出巡,大概要三個月時間。待我回到廣信,希望你已經把縣中各地都安置妥當,然後把政務交接給新任的縣長,下功夫去練兵。”
李齊心中一跳:“將軍,三個月?這麼急?”
“武人還是以整軍經武為先,不必長時間牽扯政事。”雷遠稍稍猶豫了一瞬,繼續道:“這陣子,從北方來的商隊帶來些訊息。恐怕……我們未必有很長時間緩緩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