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將士脫下自己的衣袍給郭竟作為褥子,再替他蓋了幾件。但郭竟身上數處受傷,失血極多,這時候完全陷入了昏迷。眼看著素來以鋼鐵男兒形象示人的郭校尉如此,將士們既擔心,又害怕,還有說不出的絕望。
有人絮絮叨叨地道:“可惜施司馬不在,聽說這些佐軍司馬都學過一門本事,叫作戰場救護……”
“施司馬死啦!剛開打沒多久就死啦!”有人打斷他。
到這時候還堅持不散的將士,必然都是鬥志堅如鐵石的強兵,但失去了主將指揮,就失去了主心骨。再看丁校尉那邊,又是一副不打算活著回去的樣子……許多人嘴上不說,心裡難免都在嘀咕,覺得一旦曹軍大舉追殺,自家確到了命歸黃泉的時候。
戰場上刀兵相交,生死決於須臾,那倒還罷了。經歷了這樣的慘烈戰鬥,千辛萬苦熬了那麼久,最後還難逃一死,未免令人沮喪。
有一名年輕計程車卒忽然抽泣起來。
哭了沒兩聲,被身邊的同伴狠狠打了幾拳:“哭什麼?你比你的伍長、什長和都伯如何?多活了好幾個時辰,你已經賺了!”
年輕計程車卒竭力捂著嘴,不想再哭。可沒過多久,他終於忍不住道:“這次出兵之前,家裡給我說了門親,我本來還想回去娶親生娃呢……”
“哈哈哈哈……”周邊傳來嗤笑聲:“跟著雷將軍吃了兩年飽飯還不夠?還想娶親?美得你!”
年輕計程車卒漲紅了臉。
而之前去捕魚的老卒忽然急奔回來,人還隔著老遠,就氣急敗壞地道:“曹軍!曹軍!”
“什麼?”眾人大驚躍起。
果然曹軍來了。也不知這一小隊將士究竟哪裡露了行跡,可視線穿過重重的蘆葦,確實見到數以百計的曹軍騎兵高舉松明火把,如一條火龍般向此地飛騰而來。
“打了一輩子仗,遲早要死的。”有將士沉靜地說了一句,提起了刀,猶豫是該直接引刀自盡,還是再鬥一場,殺幾個敵人。
更多的人舉起刀槍,縱聲咆哮。敵眾我寡的形勢明顯,再怎麼大吼,也起不到助威的作用,只不過臨死之前,總想著發洩下,肆意做一點什麼吧。
唯獨站在高地東面,靠近湖澤河道的一名將士並不參與。
曹軍騎士從西面來,他卻只瞪著眼,看著東面黑沉沉的水面;看了兩眼,再揉揉眼睛。
因為東南面寬闊的臨陂水面上,這時候有大大小小的數十條黑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這裡逼近。他覺得大概今日是要死了。
“這是曹軍的船隻麼?”他嘟囔了一句,回身想去找一把弓來,射它一箭,射死一個夠本。
在草叢裡掏摸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弓箭以後再起身,卻發現那些船隻上竟點起了燈火。隨著燈火閃亮,船隻上計程車卒們更吹起號角,發出驚天動地的呼聲。
數十艘船隻蔽河而來,船上刀槍並舉,氣勢驚人。最前方那艘大船燈火照耀之處,赫然還高掛著一面迎風招展的軍旗。士卒眯起眼睛看了看,燈火透過紅色的旗幟,彷彿整面旗幟在熊熊燃燒。他看清了,那旗幟上書五個大字,“奮威將軍雷”!
士卒下意識地放下手上弓箭,結果手臂乏力沒能握緊,箭矢嗖地射出,貼著大腿扎進了地面,擦出長長的血痕。
他顧不得叫疼,大聲笑著跳著,向著那面軍旗竭力揮舞雙臂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