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睡在帳門外頭擔任扈從的叱李寧塔方才醒來,他止住了鼾聲,揉了揉眼,茫然看看泛白的天色,再看看肅然端坐的雷遠。
雷遠向叱李寧塔笑了笑。於是叱李寧塔一仰頭再度躺倒,把戎服往肚子上攏了攏,沉重的身軀把簡單鋪設的木板壓的格格作響。
雷遠這才換了個姿勢。適才聽到軍報時,他的手臂握著案几的邊緣,這時候木製的邊緣已被整個掰了下來,粗糙的木茬刺進了他的掌心,鮮血淋漓。
閻圃就在隔壁的帳幕,第一個到。
雷遠將書信給他看過。
閻圃的臉色須臾轉變,額頭滲出汗來:“這是真的?這……這……”
“我們大張旗鼓地誘敵,結果誘過頭了。”雷遠替他把話說了下去:“以致曹孟德真把我們當作了大敵,親提雄兵來此。能與天下梟雄一戰,真是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
“不能戰啊,將軍!”馬忠愣了好半晌,忽然厲聲喝了一句。
“將軍,我們有多大的力量,能與曹操的直屬精兵對抗?這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他下意識地看看帳外,壓低了嗓音:“此乃危急之時,將軍,我們只有立即撤退,越快越好!不能猶豫!”
“立即撤退,越快越好?”雷遠皺眉,重複了閻圃的話。
閻圃連連點頭。
雷遠沉吟不語。
閻圃等了許久,實在忍不住,向前半步又道:“將軍!我們現在雖然號稱有兩萬人,其實大半為汝南、廬江等地的屯田兵降眾,既不精銳,又懷狐疑。真正可用的,除了北面郭、丁兩位校尉,南面賀校尉所部以外,統共只有三千人……將軍縱然英武,奈何眾寡懸殊!何況,來的可是曹操!”
這時候眾將陸續入來。
雷遠治軍嚴明,說了急召,眾將沒人敢耽擱。鄧銅的袍子都沒來得及披好,裸著半個膀子奔了來,居然是第一個到的。
雷遠把軍報交給他:“你先看看,然後給其他人。”
鄧銅雖是個大老粗,這兩年來倒也頗曾識字。他用粗大的指頭按著信件上的字一個個看下來,只看到一半,就大跳起來,把面前的案几都掀翻了。
此時吳班和任暉並肩入來,慌忙奪了信件去看。
“如果要撤退,該怎麼走?”雷遠沒理會他們,繼續問閻圃。
閻圃隨手取了面輿圖,想了想,又將之拋棄不顧:“眼下哪還用考慮這許多?將軍,我們即領本部輕騎,十萬火急直奔江夏,就這麼簡單。至於那些新降之兵、附從百姓,已經顧不得了!”
“這麼多的軍民百姓,都是因為我方的號召才聚集起來。奈何一旦有事,卻將他們拋向虎口?”
閻圃稀疏的鬍鬚亂顫,他咬牙道:“曹軍都是騎兵,行軍神速!我們能夠自保就已經萬幸了,哪裡還顧得到他人?若能靠這些軍民百姓稍稍阻遏曹軍的行動,反倒是好事!”
他這番話出口,任暉急怒道:“老郭呢?還有丁承淵呢?他們還打算誓死阻敵,奈何我們先逃?”
閻圃急步站到任暉眼前:“他們既要誓死阻敵,就是為了給我們爭取逃命的機會!我們不走,難道要讓他們白白戰死?”
閻圃說得太急,滿嘴唾沫星子噴到了任暉臉上。任暉抹了抹臉,勉強壓抑住將閻圃一拳打死的衝頭,慘然看看雷遠:“將軍!我們!我們……”
任暉說不下去了。
如此規模的曹軍殺到,當真如泰山壓頂一般。身處此等絕境,除了逃竄,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