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竟是雷遠最早的部屬。
當雷遠還被雷緒視為軟弱少年的時候,郭竟就已經跟隨他了。當時陳王被袁術陰謀所害,部眾新散,曾經身為陳王麾下驍將的郭竟遊蕩在江淮各地,不知所從。某日巧遇雷遠,得雷遠解衣推食的對待,於是擔任了雷遠的扈從首領。
其實當日雷遠的手段還很稚嫩,並不能真的打動郭竟。郭竟之所以投效他,只不過覺得這位小郎君性格溫厚,跟著他,能放心吃幾年閒飯而已。至於廬江雷氏的那些破事,郭竟從沒有半點興趣。
誰知道後來雷遠忽然奮起於危難之間,短短數年裡,不僅成了廬江雷氏的宗主,還轉戰南北,立下了這麼大的功績,打出瞭如此赫赫威風?
這還是當年我認識的那個小郎君麼?有時夜深人靜,郭竟會在夢中懷疑,然後因為過於喜悅而笑醒。
身逢亂世,他一度只求活下去,熬到天下重歸安定的時候。現在卻能追隨英明果決之主,行雄強進取之事,建匡扶社稷之功,從而光耀盛名,傳於史冊……大丈夫所求,不外如是!
哪怕後來郭竟地位漸高,已經得雷遠的許可,脫離廬江雷氏部曲體系,成了單獨領兵的校尉。但在郭竟的心裡,雷遠與他的關係,依舊是當年的小郎君和扈從首領,從來就沒有變過。
哪怕到了明知必死的最後關頭,他腦海中反覆盤旋的,只有一點:小郎君接到了我的示警麼?小郎君開始撤離了麼?
時間往前推七個時辰。
幸運的是,雷遠身在蓼縣,距離郭竟前出之兵只有一百四十里,郭竟昨日夜間派出傳訊的斥候,天還沒亮,就已經奔入雷遠營中。
李貞出面接著,聽到斥候說了兩句,知道非同小可。立即帶著他奔往中軍帳:“將軍!新蔡方向緊急軍情!”
這幾日裡,雷遠一方面排程兵馬,防備北面來敵,一方面與幕僚們反覆核定附從百姓的編組啟程情況。考慮到百姓腳程緩慢,雷遠將他們每兩千人編為一組,各自負責輜重車輛。最早的幾組已經提前數日開始行動,目前以每日二十餘里的速度前進,由賀松帶領的先導人手已透過弋陽。
百姓們的行蹤一旦引起江夏曹軍注意,文聘舉手即可遣人封堵冥厄大隧、直轅等險要關隘。所以,他們們須得儘量悄無聲息地迫近關隘,待到雷遠本部兵力趕到,再一舉破關,湧入江夏。這是個很複雜的操作,但又必須做到精細的掌控。而己方的兵力排程,也得與之緊密配合。
馬忠、梅成、雷衍等現場負責的幕僚,一個個都忙的焦頭爛額;雷遠也為此費了許多心力。當夜他和閻圃,還有好些管事們一直忙到三更,才確定了最後一筆糧秣發運的安排。隨即馬忠等人移往另一處營寨繼續核定細務,而雷遠斜倚在榻上,稍稍瞌睡。
大概是事務太忙,反而睡不熟,又可能因為帳裡幾個花腳蚊子嗡嗡地煩人,他好像根本就沒能入眠,就已聽到李貞焦急的聲音從帳外傳來。
“新蔡方向緊急軍情?”
雷遠其實早就做好了準備,既然身在此地,難免要和曹軍再打一打。但這時候,他忽然心頭咯噔一跳,好像這份軍情有絕大的不妥之處。
他穩住心神,從榻上挺身正坐:“近來說話!”
滿面風塵的使者在李貞的攙扶下入來,倒地跪稟:“昨日傍晚,我們在新蔡以西發現曹軍數萬鐵騎洶湧而來,領兵的乃是……乃是曹公本人。”
雷遠撐在案几的手臂猛然用力,差一點跳起驚呼。一時間,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顱腦狂湧,使額頭的血管幾乎爆裂,隨即血液又退潮般地離開,讓他感覺渾身如在冰窟,冷得發抖。
他竭力平穩語氣,問道:“數萬騎?曹操本人?你們沒有看錯?”
使者奉上文書,口中道:“確實數以萬計,並高舉曹公麾蓋,來勢極快。郭校尉手書急信在此。另外他說,此乃危急存亡之時,請將軍立即撤退,不要有任何耽擱。他會領軍出戰,誓死阻遏曹軍行動。”
雷遠開啟信件,一目十行看完,面色不變。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使者退出帳外,雷遠又道:“含章!”
“在!”
“召閻圃、吳班、雷銅、鄧銅、任暉等人都來,要快。”
“是!”
李貞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