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片刻之間,因為墜馬、中箭折損了許多同伴,重甲騎士的數量已經少了一般。但曹軍的氣焰竟不稍沮,他們緊隨在曹休身後,此起彼伏地呼喊著,手持武器朝著敵軍的盾陣飛奔衝去。哪怕沒有戰馬,身披鎧甲的騎士們徒步而行,依然是鐵猛獸!
距離曹休稍遠處,不少輕騎原本因為主將墜馬而驚慌,對突發的混亂不知所措。有人勒馬向外圈去,準備稍退。到此刻見曹休步行衝陣,都大喜道:“都尉沒事!都尉仍在衝殺!”
他們頓時鬥志升騰,齊聲高呼,繼續衝鋒作戰。
曹軍不亂,與之相對的雷氏部曲反倒要亂了。
在盾陣中的部曲們接連被曹軍騎兵還射的箭矢射倒了好些人。從部曲們身處的位置望去,正面和左右兩面全都是敵騎。兩翼的往復包抄射擊,正面的不斷迫近,他們的喊殺聲和馬蹄踏地的聲音震耳欲聾,捲起的煙塵嗆人鼻息。
這樣的局面,就算是再精銳的將士也很難穩住陣腳。陣腳一亂,騎兵便能蹈陣而入,大肆屠殺。可若是竭力維持陣腳不亂,佇列就會被困在這裡,待到敵軍後繼兵力到達,所有人都要死。
畢竟,步卒難敵騎兵乃是常理。
接下去該怎麼辦?縱使雷氏部曲許多都是老卒,此時也難免汗毛豎起。
在這座盾陣中掌控局面的之將看到有些人持著盾牌的手臂已在發抖,於是用沉穩的聲音道:“無妨的,曹軍仍在我們掌握之中。”
曹休和他的部下們從荊棘地裡繞出來以後,為了避免再度踏進陷馬坑,他們換了個方向,沿著靠近塢壁的塹壕奔突。
當他們奔到近處時,塹壕內忽然有數百人縱身躍起。
誰能想到敵人竟會如此陰險?這一環扣一環的,是打定了主意暗算,就是不想好好打一仗嗎?
短短片刻裡,騎兵們從衝刺,到勒馬轉向,再轉向,再衝刺,變得太多太快了。他們再怎麼訓練有素,佇列業已混亂,馬匹業已疲累急躁。何況此時側翼受襲,促不及備,曹軍實在難以應對。
而曹休顧不得指揮作戰。他只聽一聲暴雷也似的厲喝,就連馬蹄踏地的隆隆聲響都被壓了下去。同時,一道閃亮的刀光向曹休頭頂直落而下。
這刀光耀眼之極,彷彿閃著金屬光澤的瀑布席捲而下。
曹休躲無可躲,咬牙舉起手中的繯首刀奮力格擋。
只聽一聲悶響,繯首刀迸裂了老大的缺口,而那持刀敵將再度進逼,手中那一柄厚背闊刃的短刀縱橫飛舞,每一刀都不離曹休的要害!
曹休拼命招架,止不住地連連後退。
而原本的盾陣趁機開啟,盾陣中的將士們大呼衝出,向著曹休所在的方向一擁而上。他們像流水湧過亂石灘那樣,鏖戰於混亂失措的曹軍鐵騎之間,將一個個驍勇的甲士拖下馬來,亂刀砍死。這種近距離的絞殺使得曹軍騎兵根本無法整頓,反而愈來愈亂。
遠處的輕騎兜轉回來,呼喝著助戰。但因為雙方糾纏在一處,他們又不敢放箭,只能接近戰團,白刃相搏。
最終曹軍開始主動的後退,他們寧願付出戰鬥傷亡,也要脫身,只求與敵人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曹休的環首刀斷了,他的兜鍪也被砍了一刀,髮髻從兜鍪的破口處蓬散出來,兼之滿頭的大汗,看起來極其狼狽。好在他退得極快,有甲士簇擁,倒已沒有性命之危。
而石柳死在了適才的急退過程中。
曹休看到這位經驗豐富的老將趴在十餘丈外的地面,脖子奇怪地扭曲著。他只剩下了半個腦袋,像個骯髒而破碎的酒樽,由內向外不停地湧著血。石柳的兩名扈從背對背地坐著站死了。一人的頭頸裡嵌著長刀,大概是砍得深了拔不出來。還有一人肚腹盡破,綠色和淡黃色的內臟慢慢流淌出來,堆積在身前。
還有更多的人戰死,不會少於一百,可能更多些。這折損實在太大,士氣也徹底低沉下去,哪怕曹公責怪,這一仗是真打不下去了。
曹休咬牙問道:“賊將是誰?可是廬江雷遠麼?”
敵陣中那名持槍之將睨視曹休,並不答話。
而適才揮刀猛進,砍碎曹休兜鍪的年輕人厲聲道:“我乃廬江丁奉是也!今日讓你們見識見識丁爺爺的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