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簾幕掀起的關係,雷遠看見李貞在外頭猶豫。
他搖了搖頭,折返內室,繼續檢視輿圖。
在此世的征戰殺伐總是如此。敵我雙方都陷在重重迷霧,誰也摸不清誰的頭緒。如雷遠這樣,能夠對地形地貌、道路距離清晰明白,就已經是極大的優勢。
大多數時候,交戰的雙方就如矇眼的拳手,直到拳頭沾血,才曉得是否打到了對手要害;同樣的,知道自家痛不可遏,才曉得敵人究竟怎樣揮拳。除此以外的一切判斷,歸根到底只是猜測,搏的是運氣。
此時夜色已經深了,雷遠一口氣盤算了小半個時辰,想了好幾個計劃,卻都難稱萬全。因為屋裡點了許多燈火,漸漸有些煙氣,燻得他眼眶酸澀。他有些煩躁,於是長身而起,推開窗戶稍稍透氣。
院落以外傳來嘈雜的聲響。
是雷衍等從事組織了城中民伕,將戰死者的屍體搬到城外掩埋。另外還有不少人緊急修繕城門、城牆。哪怕己方未必會在灊縣久駐,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總得儘量保證城防完整。
負責在城內維持秩序的將士應該換過了一班,現在輪到賀松所部。
仔細想來,廬江雷氏在灊縣城裡的故舊實在不少,但這時候數千壯丁被不管不顧地強徵出來從事勞役,辛苦萬分,到處都有手持刀槍的將士巡邏。雷遠偶爾聽到喝罵、毆打的聲音,想來是巡邏士卒看到什麼不如意處,揮拳就打,抬腳就踢。那都是常事,雷遠根本沒法管。
雷遠記得前世裡有唱詞道:“亂世英雄起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說得便是此等情形了。亂世裡頭,刀兵面前,便難怪城裡有人惶恐不安,拿出送女服侍的套路來勾連。
“將軍!”門外李齊呼喚。
“怎麼樣?”
“城中遣出的信使共有三批,後兩批都被我們阻截了,只有我軍剛到灊縣城下時派出的那數人走脫。他們的目的是安豐……據說,伏波將軍夏侯惇正提兵在彼處。”
“此後沒有其他人從灊縣脫身麼?”
“步行逃亡的百姓黔首不少,未必能盡數抓捕。但試圖縱騎而走的,絕無漏網。”他見雷遠及其鄭重,又道:“我們以四倍的精銳之眾攻打一座小小縣城,就算未曾刻意堵截,也絕不致縱放。”
“好。你去吧。”
雷遠頷首。
他轉過身,持筆在輿圖上代表安豐的這一點畫了個圈。
第一批告急信使大約明早能夠到達安豐。
而那些步行逃亡的人走不了多快。除非他們先往西北方向,趕往博安縣……不不,那一樣快不了,繞行博安的話,就得渡過沘水和洩水。雷遠記得,這個季節兩水都很洶湧,河水三岔之處,至少有二十里的沼澤,想要渡過可不容易。
也就是說,到明天早晨,夏侯惇就會得知灊縣遭到江東偏師進攻。但後繼情況如何,沒有第二撥使者去通報了。所以夏侯惇一點也不瞭解。
既如此……這一點,似乎可以利用來做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