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雷遠笑道:“你看,這是來催促我儘快離開險地,以免曹軍圍堵的。只不過礙著你這荊州主簿身份不明,不敢說透。”
楊儀冷笑一聲:“只有一人罷了。”
雷遠只道:“明日你再看。”
宋琬得了雷遠准許,匆匆趕回自家。
只見裡坊的大門被撞開了,宅院內外都有血跡,他以為闔家都喪於亂軍了,嚇得魂飛魄散。正在手腳發軟,內院一陣鬨鬧,妻妾子女見他回來,紛紛迎上。
畢竟一場驚心動魄下來,難免悲喜交織,哭哭笑笑,亂成一團。
好容易讓他們散開,宋琬召來自家的門客首領。
他雖是襄陽宋氏的遠支、旁支,但因為長期負責貨殖,身價甚是豐厚;所以養了十幾個兇悍門客、惡奴,日常用來充場面。
門客首領原有兩個,一個叫小木,一個叫馬甲。可能兩人都是逃奴、逃犯、逃卒之類出身,所以無名無姓,宋琬只喚他們小名。當代的習俗,父母多給子女取賤名、小名以益運氣,長成後旁人也可喚其小名以示親暱。
適才荊州軍殺進院落的時候,小木奮勇抵敵,瞬間重傷,這會兒在後院奄奄一息;馬甲機敏,帶著主母和宋琬的長子逾牆到了隔鄰避難,是以完好無損地前來奉承。
宋琬向馬甲問道:“家裡的門客還餘幾人?”
“算上輕傷可持武器的,還有十五個。”
“那就讓他們繼續戒備。另外,儘快蒐羅土石之類,把院門堵上!”
馬甲吃了一驚:“難道還要廝殺?”
宋琬嘆了口氣:“此前幾個塢壁被攻破,那還是小事。編縣落入敵手,襄陽那邊怎會輕忽?你想,編縣距離襄陽百餘里,距離宜城大營不過四十里!荊州軍今晚奪城,至遲明日,朝廷大軍必然南下征伐,到時候一場兵災難免。大家都做好準備吧,我去令人收拾細軟!”
說完,宋琬急往內室去。馬甲在院中愣了愣,自去招呼同伴。
這種亂世,最怕的便是兵災。如果明日朝廷大軍南下,若荊州軍退走倒也罷了。怕就怕他們不知死活,據城防守。
那樣的話,荊州軍難免要勒令各家的壯丁助戰,死傷數量絕不會少。待到朝廷大軍重奪縣城,更不免縱兵大掠以饋將士,全城的百姓老小,都要遭殃!
當下宋氏一家老小忙亂整夜,作了種種準備。
次日凌晨,宋琬領著兩個黑眼圈先往城門處檢視,果不其然四門緊閉,都被廬江雷氏部曲嚴密守把。他心裡咯噔一聲,再往縣寺去,想探聽些情況,卻被把門計程車卒堵在外頭,只說:“將軍一旦有暇,自然召見。”
分明是孤軍深入到襄陽城不遠,這主將卻沒什麼緊迫情緒,行如地方官也似……這人有什麼毛病?這是瘋了嗎?
宋琬又想起昨晚雷遠吹噓什麼,能夠保證商賈們在在襄陽、宛城等地的行事。難道這雷續之暴得老大的名聲,其實是個草包?
他在縣寺前逡巡了許久,始終沒見到雷遠。這時候他已經顧不得什麼樂鄉大市,什麼生意,滿腦子充斥的都是慘烈兵災情形,不禁渾身冰冷,上下牙嗑得格格作響。錢財再多,也得有命去享用。奈何眼前情形……
將到午時前後,忽然聽得城頭上幾處急促的金鼓聲響起。
“來了,來了!”宋琬連聲叫苦,再往自家院子狂奔。
沿途又見有幾戶人家開門出來,歡欣道:“定是朝廷大軍來了!賊人猖狂不了多久了!”
都是蠢貨!宋琬只覺一口氣憋得胸口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