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篤送他到門前,看著句扶匆匆離開,喟然一嘆。
對於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益州本地的豪強大姓中,不是沒有預測,也不是沒有期盼。畢竟劉季玉昏聵了太久,太多人對他失望了。但另一方面,豪強大姓對可能出現的新主,又並沒有做好準備。
為什麼?因為豪強大姓深植於地方,素來行事獨斷,殊少約束。便如句扶這樣,覺得大事小事他們盡能兜得住,擺得平,明知何平已是敵人,但念著鄉里情誼,說放也就放了。可這樣的做法,雷續之會允許麼?玄德公會允許麼?
豪強們一方面對庸主不滿意,覺得庸主阻斷了自家上升的道路;一方面又習慣了庸主帶來的權柄下移,自行其是;那麼,當英主、明主即將到來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做好準備,捨棄一些李異,改變一些習慣呢?
狐篤沒有把握。
他只能鼓勵自己:越是如此,越需要如我這樣,頭腦清楚,而能做荊益兩方橋樑的人。
漢昌城是小城,狐篤站在門口等待了片刻,待到看見縣尉辦公的地方開始有人奔忙進出,他整了整衣冠,前往縣衙去見雷遠。
原本一場愉快的風雲遇合,卻鬧得如此麻煩,狐篤的好心情瞬間沒了。
他畢竟只是弱冠年紀,城府不夠深;這會兒在路上,每個人都發現他強顏歡笑,實則心情不佳,於是俱都敬而遠之。
當日下午,雷遠帶了百餘名扈從,匯合了狐篤和他的從人們,一行悠然出城。果然正如狐篤所猜測的,雷遠並不將蠻夷可能的異動放在眼裡,照舊行事。
漢昌城位於宕渠水以南,南、北、東三面,都有宕渠水及其支流經過,只有城西諸山,遠遠看去,修竹茂林鬱鬱蔥蔥,有飛瀑懸掛其間,卻無河流阻隔。
雷遠興致甚好,揚鞭向西一指:“先往此處,可好?此前全安所說的寒潭、山泉,聽起來既險要,也頗具景色之美,應當也在這個方向吧?”
狐篤強作歡顏地笑道:“正是。雷將軍,請隨我來。”
話音未落,忽聽遠處山間轟然喧鬧,塵土暴揚,更有喊殺之聲隨風入耳。
狐篤吃了一驚,心中暗想道:“我讓句扶興師動眾、大張旗鼓,卻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句扶莫不是理解差了?”
而雷遠勒馬眺望,失笑道:“竟然這般巧法?真有蠻夷作亂?”
狐篤忙道:“漢昌周邊,我方佈置了許多哨探。究竟情況如何,請將軍稍待,頃刻定有稟報。”
雷遠深深看了狐篤一眼:“好,那便稍待。”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幾名滿頭大汗的探子從山中各處出來,狂奔向縣城方向。
狐篤慌忙向前詢問。
幾名探子跪地稟道:“袁約和杜濩的部下近千人,挾裹男女老幼,意圖衝撞關隘。”
袁約?杜濩?衝撞關隘?狐篤只覺得啼笑皆非。
狐篤何等聰明,瞬間就明白了。這幾日裡,意圖從漢昌城附近隘口前往漢中的,從來就不止何平這一路。
只不過袁約、杜濩之流在巴西郡經營許久,自有瞞過縣長和縣尉的辦法,而何平到底缺了點根基,不得不求到了句扶這裡,最後為自己所知罷了。
結果自己為了驚走何平,令句扶調動大量人丁巡邏。何平作什麼反應尚且未知,潛伏在周邊山林的袁約、杜濩所部只道行跡敗露,於是悍然強行衝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