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夷果然異動?竟然這麼巧的?
或許是因為山間迴響的緣故,聽起來,聲勢還不小。
雷遠不禁失笑。
他稍微勒馬,舉手遮陽,向山中眺望。
與此同時,在佇列最前方行動的李貞揚鞭示意,騎士們馳往道路一旁的高地,一手勒韁,一手按著身側的弓弩。墮在隊伍最後,疲沓沓走路的叱李寧塔幾個大步向前,站到了雷遠身側。而李齊嘬唇打了個唿哨,步行跟隨的扈從們不經意地調整了位置,將雷遠護在中央,同時也把狐篤包圍了起來。
狐篤眉毛一挑,沒有言語。
他頗知兵法,看得出來這些部曲將士們分工非常明確,有人以騎射控制全場,有人衛護主君,有人看似分散,卻隱約形成對自己部下的鉗制,這般舉措,極顯訓練有素,暗合兵法。
他更能明白,這些扈從們如此警惕,恐怕其中不乏對自己的提防……這讓他略微有些沮喪。事實上,奮威將軍抵達的第一天,縣城附近就出了這樣的事,已經使這年輕人覺得臉上無光。
狐篤正在盤算的時候,身在扈從之中的雷遠,轉而看了看小心翼翼隨侍在身邊的馮樂。
馮樂依然一副恭敬自守的姿態,把腰彎得像一隻大蝦。
最近這段時間,馮樂隨侍在雷遠身邊,並不負責實際事務,只是發揮他熟悉巴西形勢的特點,隨時提供諮詢。
起初時,雷遠對此人有些意見。馮氏族長將馮樂推薦給雷遠的時候,只說他如何精幹有能,但見面以後卻覺得,這人性子軟弱,又過於謹慎。明明生的方面大耳、相貌堂堂,卻總是一副小意伺候的樣子,讓雷遠感覺這人不像是下屬,像是新納的小妾。
但用了一陣子,卻感覺馮樂其人,頗有他的好處。此人確實諳熟巴西郡的人文、地理,隨便雷遠問起什麼犄角旮旯的小事,他都能說出三五條來,就算不精準,也不致有大的差錯。
他對各地官吏的性格、手段也很熟悉,便如雷遠生出一隻額外的眼睛,總能提前發現一些什麼。這幾日雷遠提兵向北,沿途控制宕渠水周邊,期間有幾處鄉亭的異動,都是馮樂慧眼鑑出。
狐篤帶領雷遠等人出城巡視時,馮樂暗中向雷遠報說,狐篤的神色有些不對,恐怕就在午間短短片刻,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建議扈從們加以提防。
所以扈從們的反應才會如此及時。
不過,雷遠本人並不為此擔心。
蠻夷在這時候忽然騷動,確實巧了些,但雷遠信得過狐篤的誠意,也理解狐篤的難處。
雷遠是反抗朝廷的土豪出身,近來又有擔任縣長、太守主政的經歷,因此非常瞭解地方官員的苦處。以漢昌這種邊鄙小縣來說,官吏的管控範圍和程度,與中原核心區域簡直天差地別。
事實上,縣寺只是這片廣袤群山中諸多勢力的一股,縣寺所代表的政權,與各種地方上的宗族勢力、異族部落犬牙交錯,彼此滲透、互相制約,誰也沒有壓倒的優勢。
雷遠最初抵達樂鄉時,面臨的也是這樣的局面。只不過他憑藉廬江雷氏宗族的數萬人丁、數千戰兵,強行碾出了一條平坦大道罷了。
既如此,狐篤在漢昌縣具體有些什麼樣的操作,雷遠並無意苛求。畢竟雷遠只是來抵禦北方米賊襲擾的,並非巴西太守。在宜都郡,他固然可以做到如臂使指,但在巴西郡,便得牢記水至清而無魚。
眼看狐篤神色不豫,雷遠從扈從圈中策馬出來,停在狐篤身邊,拍了拍他的胳膊:“此前我在荊州曾遭人行刺,所以部下們難免有些緊張,德信請勿介意。至於那些蠻夷該如何應對,你是地方官,我們是客人。我們悉聽安排,並不相擾。”
狐篤有些吃驚。他的大眼骨碌碌轉了轉:“既如此,將軍請在此稍待,我去去就來?”
“德信請便。”雷遠神色安然地拱了拱手:“若需援手,盡請言之;若無需援手,我便在此處,坐等德信事了。”
狐篤長長舒了口氣,深深地看了雷遠一眼。
雷遠笑著對狐篤道:“只是煩請儘快處置,我來此不易,還盼著見識當地山水勝景吶!”
“請將軍放心!”
狐篤更不遲疑,大聲叱喝催馬,帶著自家部下們急行向前。
李齊從佇列後方過來,躬身問道:“將軍,是不是先退到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