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縮回身體,小心翼翼地避過堞口,靠著牆。蠻夷部落裡頗有擅射者,其中特別矯健的,甚至以射虎為能事。過去兩天裡,己方將士在這上頭吃了不少虧,現在誰也不敢輕忽大意。
雨水使得牆體和甲冑都變得冰涼,狐篤背靠著牆,貼緊了甲冑,頓時冷得打了個哆嗦。
身邊的將士也都背靠牆體蹲坐著,好些人轉頭過來看看,有人問道:“縣君,沒事吧?”
“沒事……沒事!”狐篤揮了揮手,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再過半個時辰就換班了,句扶會帶人上來換班。大家下城以後,喝些熱湯就好了。”
有個士卒開玩笑道:“光有熱湯不行啊,吃了肚子裡晃盪,只頂一泡尿。”
狐篤瞪眼:“今天有肉湯!我叫人殺了五頭羊,煮的肉湯!你就說喝不喝吧!”
士卒眉開眼笑:“肉湯肯定是要喝的。”
用五頭羊煮的肉場!眾人情不自禁地吸溜口水,一時間把雨點落下的聲音都遮蓋了。
“就知道吃……”狐篤笑罵道:“一會兒若蠻人攻來,都給我打起精神!”
狐篤今年才二十歲,去年舉的本郡孝廉。因為家族和太守龐羲有些交情,所以謀得了漢昌長的職務。誰想到來到這裡沒多久,竟碰上這等局面。
這幾日裡,他和縣尉句扶將城裡的丁壯、部曲數百人分作兩班,輪番上城固守,又募集城中豪族賓客為預備隊,緩急時登城協防。因為組織得力,縣長、縣尉又得人心,所以連續打退了蠻夷幾次進攻。
在巴郡東部諸縣,蠻夷的力量遠遠超過漢家政權,縣長的威令所及,不過城池而已。但蠻夷如果攻城,狐篤並不懼怕。皆因守城畢竟是漢軍所長,哪怕兵力薄弱,倚著堅固城池,倒也未必會輸給只懂蟻附的蠻夷。
何況給宕渠得加急軍報已經送出去了,計算時日,這兩日就該有援軍出動。
想到這裡,狐篤忍不住又抬頭往外看看,他心道:“從昨天下午開始,蠻夷的攻勢就和緩很多,或許……龐府君那邊,已經有所舉措了麼?”
又一陣風雨吹過,打得垛口處的火把搖曳不止。狐篤的視線越過明滅不定的火把,看到將士們懷抱著刀槍,或坐或躺,雖然個個疲憊,卻滿懷希望。
與此同時,雷遠和眾將正在宕渠城縣寺之中,排開一副輿圖,指點分析。
沙摩柯靠在廳堂側面的坐榻上,攏著氈毯,打著呼嚕。
馮習圓胖的臉上現出壓抑不住地疑慮:“將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蠻夷和曹軍真的只是想要攻打漢昌,我們就浪費了兩天!”
雷遠微微點頭:“我明白……再等一天,若明日敵軍再無動向,我們就……”
說到這裡,他忽然側耳傾聽。
宕渠城中,南北向的主道上,巡丁正擊打著木柝,勸呼備火。夜風掠過城頭,略微消去些熱氣。此時正值深夜寂靜,進入耳廓的,唯有遠處山林間的獸吼猿啼,唯有宕渠水日夜不休的淙淙流響……
不對,不對,還有其它的聲響!越來越近了!
雷遠和甘寧對視一眼,一齊起身。
沙摩柯的呼嚕聲忽然停止,他猛地跳了起來,雖然還沒醒透,卻警惕地四面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