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統領孤軍在外的雷遠很難控制自己的多疑,他情不自禁地又想到,萬一有詐,會怎麼樣?如果這人不是漢昌長狐篤的部下呢?
這時候馮樂匆匆上來,先向眾將施禮,然後揭開蒙布看了看。
“我認得,此人是漢昌縣城裡一名小吏,名叫龔選的。”
“你認清楚了?沒有錯?”
“不會認錯。我時常前去漢昌,與此人相識多年了。諸帳下吏中,認識他的還有好些人,不止我一個。”馮樂慌忙道。
看來此人確實是漢昌長的部下,以少量騎兵突出重圍,堪稱壯烈之舉。
雷遠道:“將他好生安葬了吧。”
幾名扈從領命,抬著擔架出去。
馮樂稟道:“到底相識一場,請將軍准許我來安葬他。”
“好,你去吧。”雷遠揮了揮手:“其餘人也都退下。”
扈從們退到堂外。
雷遠沉吟片刻,問道:“既如此,漢昌確實遭到了蠻夷大舉圍攻。我們該不該去救援?”
“漢昌乃巴西郡北面的鎖鑰之地,應該去救的。只是……”黯淡廳堂之中,甘寧的臉色冷得像鐵:“只是我軍兵力不足。如果調動兵馬前往漢昌的話,兵少,則恐無能解圍;兵多,則恐宕渠本據所在空虛無備。”
“又或者……”雷遠起身在廳堂裡走了兩步:“宕渠至漢昌沿線,無數深山大壑都被蠻夷佔據,我軍只能縱向魚貫前行,一旦遭到敵人側擊、抄截,便有大潰之憂。如果這支援軍折損,我方剩餘的兵力,也就很難在宕渠維持了。”
“可恨龐羲這個滑頭,跑的太快。他要是留兵數千在此,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至於如此狼狽。”甘寧惱怒地道:“續之,你不要相信這些益州人。他們沒一個可靠,沒一個好東西!”
雷遠不禁瞥了甘寧一眼。
甘寧自己就是益州人,言語中卻素來對益州官吏極有意見。
好在這時候新招募的帳下吏都退開了,否則這話落入他們耳中,又額外生出隔閡。
雷遠不禁想到此前乘舟經過臨江的時候。沒到臨江,甘寧在船上整夜整夜地不睡,成天站在船頭眺望;到了臨江,任憑下屬們苦勸,甘寧卻絕不下船,絕不踏足故鄉一步。看起來,他真是吃過益州本地人的大虧,以至於執念極深了。
雷遠忽然想到了鄧芝。
“益州人固然不那麼可靠,城裡還有個荊州人呢。”他拍了拍額頭,大聲道:“含章!含章!先把屍身帶回來,另外,立即請伯苗先生來見。”
夜色已經深沉,鄧芝大概是被人從睡夢中叫醒,趕到縣寺的時候,臉色十分難看。
雷遠來到堂前迎候。
鄧芝雖只是布衣,卻與雷遠平禮相見:“雷將軍,何事啊?”
雷遠不客套,直接道:“漢昌城遭蠻夷圍攻,有人奔來求援。使者已經犧牲,屍身在堂內。伯苗先生可以去看一看。請你來,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一者,漢昌城遭圍攻之事,是真是假;二者,如果是真,我軍該不該救援。”
鄧芝凝視著雷遠,沉默不語。半晌以後,他點了點頭,登堂入內。雷遠陪著進去。
過了半晌,鄧芝勃然大怒地從堂中出來,一邊向外走,一邊厲聲喝罵道:“漢昌縣有難,竟不去救……玄德公讓你們荊州軍來,難道就只是為了吃米嗎!可恥!可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