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廝殺破敵是一回事,要用盡量少的力量穩定南郡局面,還要尋機鯨吞南郡西面江峽諸城,需要的可就不只是勇猛善戰。
雷遠想了想,慢慢將文書收起,躬身道:“必不負主公厚望。”
如此重要的任務,具體的行動步驟當然不是兩人寥寥數語可以確定。
這一日裡,雷遠和諸葛亮談了很久,就連吃飯都不出偏廳。待到雷遠走出左將軍府,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隨他進入公安城的扈從們,這時候大部分都回到家中待命。等在左將軍府的只有李貞和叱李寧塔。李貞向僕役們借了條氈毯,正在耳房裡睡得昏天黑地。而叱李寧塔坐在門口的石闕下,不知從哪裡搞來一大盆桑葚幹,一把接一把地撈著猛吃。就連混在其中的一些枝條和葉子,也被他嚼著嚼著嚥了下去,因為吃相難看,滿臉都是黑紫色。
雷遠把李貞叫醒:“含章,我們得走了。”
李貞興沖沖地跳起來,卻聽雷遠繼續道:“你去叫上李齊等人,我們先回樂鄉。”
李貞猶豫道:“宗主,既然戰事已經結束,我們何不在公安住一晚,休息休息?”
雷遠知道他的意思。並非李貞本人要在公安,而是希望宗主能與鄰里有個往來的機會。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主公頒下任務,一時不好耽擱。”
李貞露出失望的表情。
雷遠抓著他的胳臂,一直拉他到馬匹邊上:“休得如此作態……快去!”
李貞雖然還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卻知道輕重,飛馬離去。
雷遠站在耳房門口等待。
叱李寧塔看到雷遠來了,瘋狂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雷遠連忙向他揮手,示意不必著急。
而左將軍府中,忽然有脈脈如水的琴聲傳了出來。
這琴聲低沉而悠揚,時斷時續,而帶著某種特別的情緒。雷遠不通音律,聽不懂這是什麼曲子,也分辨不出技藝高低。他只是依稀感覺到,琴曲中蘊含著的,似乎是猶豫?似乎是悲憂?又似乎帶著毅然決然的勁頭。
“是軍師在彈琴麼?”雷遠問道。
一名老卒側耳聽了聽,猶豫道:“想是軍師在彈吧?”
偏廳以外,馬良本來想求見,卻停住了腳步。
他半閉著眼,隨著琴聲微微搖動身軀,直到餘音顫抖著漸漸停歇,才輕咳一聲,抬手叩門。聽到裡面應了一聲,他才輕輕步入房裡。
“孔明所奏琴音,意蘊甚深,彷彿有愁緒難以消解。”馬良把手中的卷宗輕輕擺放在側面牆角,問道:“難道,適才和續之談論方略的時候,不太順利?”
諸葛亮搖了搖頭:“續之精明幹練,極有決斷,哪裡會有什麼不順利的地方。只是……”
他起身在堂中踱了兩步,面上顯出慼慼的神色:“本以為,孫劉兩家能齊心協力,匡扶宇內,為漢家除殘去穢。如今周郎一去,兩家之間卻彼此傾軋攻訐,互爭雄長,再也回不到赤壁之戰時同仇敵愾的狀態了。”
馬良道:“周郎素來咄咄逼人,此君亡故,對江東是損失,對我們來說,卻是少了對手。或許此人去後,繼任者將會有利於兩家盟好,亦未可知也。”
諸葛亮用扇柄輕輕撥了撥琴絃,發出輕微的錚錚之響:“話雖如此,周郎逝世,真是天妒英才。孫劉兩家仍是聯盟,該有聯盟的樣子。季常,我打算去巴丘一次,為周郎、程德謀,以及此番作戰中死去的東吳將士們弔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