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和著葡萄酒吞下重鹹食物的奢侈行為感到痛快之餘,羅利切一塊燻肉嚼了起來。
對於“先生”這稱呼,他也相當習慣了。
“我當然會儘快僱用新員工,這種狀況應該不會持續太久。山下差不多也快入春了。”
“哎呀呀,都是這種時期啦?山上冬天太長,很容易忘記季節什麼時候會變呢。”
“宋金水姑娘,你不會期待春天到來之類的嗎?”
即使不在積雪深深的山林裡,冬季仍與忍耐同義。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樹木,全都是蜷身蟄伏,盼望著春天的解放感。
“倒也不至於那樣,只是大家待春天一到就要下山,溫泉旅館就會一直閒到夏天吧?感覺會有點悶。”
宋金水抱著胸,一手托腮遙望遠方的樣子,惹來羅利一陣苦笑。他也是個認為辛勤工作才不枉人生的人,但宋金水這想法更強。以僱主角度而言,這樣的員工當然比什麼都更可靠;只是羅利和一般人一樣期盼在春天重獲自由,渴望讓不比從前那麼耐操的身體放個春假,對那種話實在有點不敢領讓。
另一方面,對曾是行腳商人而討厭浪費的夥伴來說,過冬到避暑之間這段淡季簡直像鞋裡的小石子般令人不快。假如能在這期間多少招攬點生意,還能夠有得休息又有得賺,但客人就是不賞光。
“先別說這個了,太太還在休息嗎?”
太陽早就過了天頂,溫泉旅館的老闆娘仍不見人影。
羅利舀了幾匙燉豆送入口中,喝著進口的昂貴葡萄酒當作給自己的犒賞,在燻肉沾上大把黃芥末醬咬下一口後說:
“那傢伙就是等不及春天的那種。”
“哎呀呀。”
宋金水輕笑一聲,留下“我去準備晚餐材料了”就返回廚房。
爾後羅利繼續慢慢用餐,餐畢自個兒洗了碗盤,順手將葡萄酒倒進小酒桶,就前往旅館二樓他和莉莉薇的臥室。
客人白天幾乎都在浴場,屋內靜悄悄的。開門進房後,敞開的木窗依稀傳來浴場的喧囂。
“喂,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即使這樣說道了,床上的隆起仍一聲不吭。縮成這麼小,是表示她連下床關個窗都嫌麻煩的意思吧。
羅利頭疼地嘆息,然而將葡萄酒放在擺了羽毛筆和紙卷的桌上也沒反應,讓他有點擔心。
“莉莉薇?”
她仍沒有動靜。於是羅利走到床邊,輕輕掀起毛毯檢視,底下出現一張年紀十來歲的少女睡臉。莉莉薇平時都會對髮型和穿著稍微下點功夫,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年輕,然而窩在床上卻顯得更加稚嫩。貴族般的長髮與沒有一絲瑕斑的玉膚,似乎與只為飯錢的苦差事無緣。那閉著眼動也不動,靜靜躺在床上的模樣,彷彿已從一切苦痛及煩惱中解脫。或許“令人希望自己臨終時也能這麼安祥的臉”,最適合形容她現在的容顏。
羅利以指腹輕輕滑過那張臉蛋,少女的耳朵隨之抽動幾下。那是對又大又尖的三角形耳朵,且蓋滿顏色比亞麻色頭髮更深的毛,一言以蔽之就是獸耳,工整地長在她頭頂上。不僅如此,她腰間還有條毛茸茸的大尾巴。莉莉薇並不是她外貌那樣的青春少女,真面目是能輕易將人一口吞下的巨狼,寄宿於小麥中已有數百年之久的精靈一類。
對於自己不知哪來的福分有幸娶她為妻,羅利知道怎麼謝也報答不了神明的眷顧。
只是,所謂的日常生活不會像童話故事那麼美滿。
羅利看著她的耳朵不同於始終不變的睡臉,左抽右抖頗為忙碌的樣子,嘆口氣說:
“想吃飯就下床到餐廳來吃。”
這句話終於使那張臉起了變化。閉合的雙眼關得更緊,側躺的身體蜷得更小,耳朵在頭頂上抖個不停。毛毯底下,那條獸尾多半也應著耳朵動作抖來抖去吧。
“呼啊……啊呼。”
最後莉莉薇打了個傻呼呼的呵欠,微微睜開眼睛。
“本大人不想下床……”
緊接著,以深宮公主般的口吻耍賴。
“最近每天晚上……你這個傢伙都讓本大人很晚才睡……”
瞥來的目光帶著些許責怪。
然而,莉莉薇此話並不假。
“這個嗯,我是很感謝你啦。”
羅利彎下腰,臉湊近莉莉薇。
“可是,睡美人這樣也該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