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北君沒有說話,他的全身緊繃,沉穩又冷靜。
我笑了笑,轉過頭往窗外望去,儘量地呼吸著夜空之中,落花的香氣。
夜越來越深,月也越來越亮,夜風捲著落花飄然而後下落,馥香越來越濃烈,像是一罈灑在地上的陳釀,芳香迷人。
上卿府上靜靜的,只有屋內燭火微弱,閃著如豆的光亮。
子時,上卿府的偏門進來了一頂步攆,步攆上坐著的正是昶伯的大女兒媯軫,她在上卿府的婢子帶領下,一路往信北君的書房去了。
她此次來,其一是要帶來一個訊息,衛姬夫人已經集結了身邊的三千旌陽兵和李少師府上的護衛三百,淳于司徒府上的護衛二百,正於陳宮門前點兵,卯時一刻便出城去。
其二,她便是尊了父親的意思,來到上卿府陪伴公主,以寬慰公主之心。
這其三,是她最不願意見到,卻有可能發生的。如若是事情敗露,被衛姬夫人反殺,她要先帶著公主一同逃去安陽。
媯軫這一路猶如行走刀尖,她即捨不得父親,又不得不在危難時刻秉持大義。怪就怪她自小身子不好,為了不拖父親與阿弟的後腿,就只能按照他們的意思去做。
她輕輕地敲了敲書房的門,卻不見任何回應。
她狐疑,料想這次行動這樣關鍵,這百里家的少年,可不是睡過去了?
她轉身看了看跟在身後的婢子,婢子們也是滿臉狐疑,表示什麼不知地搖了搖頭。
她長吁一口氣,推開了門。
繞過屏風,走進內堂,面前的景象使媯軫嚇了一跳。
只見信北君正穿著輕甲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手上還握著一把短劍,身側有一鼎打翻在地上的香爐,香爐中的香屑撒了一地。
在他身上,還蓋著一張小小的寫滿字的巾帕。
媯軫連忙上前,拿起了巾帕,而後命身後的婢子將信北君扶到小榻上。
她緩緩地走到燈燭下面,拿著那張巾帕慢慢地讀了起來。
伯憂阿姐,莫要怪綏綏。
我知百里肆憂我安危,不會使我親自去救父親,可我媯翼,首先是父親的綏綏,才是這大陳的公主。
我不管這天下最後歸誰所有,但是父母必定是綏綏一人的。
自大周以來,以孝為先,以忠為魂。
我先忠於陳國,於是回到了聖安,後必要孝於父親,故而必定親身前往。
阿姐與我一樣,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所以阿姐必能明白我心意。
此事而起,必將成功,不允失敗。
肆被我所制香惑,二時之後當醒,當刻,若我回到聖安,便事成,若我未歸,轉告肆,擁立燎公子為儲君,安國定邦為首要,而後誅殺趙南子,為我報仇。
若我此去不歸,唯有一事相求阿姐,我孃親已時無多日,請阿姐待其如親,使其安度殘日,此恩此時難報,若有來世,畢為阿姐鞍前馬後,結草相報。
阿姐莫要傷神,我們天上人間,總會再見。
媯軫拿著巾帕地雙手不住地在顫抖,她的貝齒緊咬著嘴唇,更是欲泣無聲。這姑娘她第一眼見到她時,便知道她是個不安分的姑娘,可就連父親和信北君都沒有料到,這不安分的姑娘,內心是有多麼倔強。
她將這巾帕放在了袖袋之中,揉了揉通紅的雙眼,而後神色恢復了往昔,她轉身,正色地吩咐著站在門外的奴婢,請府內的醫官來書房,而後緊關上卿府的大門,命人前去前院傳話,無論是府內的人,還是府外的人,皆不得隨意出入上卿府。府內的護衛,按照每隔一刻巡查府內,若有異動,立即來書房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