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樓的時候,卻見孃親坐在窗邊的繡車旁,繡著彩蝶。
她今日一早嫌棄我的衣服太素,因此便想在終首山時一樣,為我親自做衣。
我想著她呆在上卿府,哪裡又去不得,日日就那樣待著,更怕她胡思亂想。
既然她有想做的事情,我便讓她去做罷了,尤甚想到她已經時無多日,更想滿足她所有的要求。
開口跟百里肆要了繡車和繡線,沒想才一上午的時間,竟給孃親都安排妥當了。
我與孃親就這樣靜靜地相處,互補叨擾,又互相相望。
翌日,莘嬌陽先入宮與衛姬夫人請辭,藉口便是紾尚閣的莊荀先生仙逝,她需要即刻回到安陽為莊荀先生奔喪。
而後,她便由信北君派遣的護衛相送,離開了陳國。
莘嬌陽離開之後,我便覺著這上卿府空牢牢的,度日如年地遊蕩在小樓之中,好不容易將百里肆給盼了回來,得知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只等時機的來臨。
過兩日,昶伯派人來告知,衛姬夫人向昶伯索要餘陵縣的兵符,想要調動餘陵縣的六千兵衛。
她給不出昶伯調兵的理由,昶伯便猜到了,衛姬夫人已經上了百里肆的當。
料想福金公主如今是被楚國國君囚禁在楚國大都東楚的王宮之中,信北君剛好利用了趙南子的這個弱點,使她情急之下便忘了思考,一有任何關於福金公主的風吹草動便坐不住了。
尤甚,百里肆這次安排給趙南子寫信的人,還是楚國的重臣,姚家的司士姚滉。
所以衛姬夫人相信,這位姚司士有救福金公主的辦法,就算是救不出,能得到一些福金公主的近況也好,若有辦法救,那便是傾一國之力,她也是要救自己這寶貝女兒出楚國大都。
而原本聽命於衛姬夫人的暗影衛,在昶伯買通了暗影閣宗主之後,也迅速撤離了陳國,現在她手上的,只剩下旌陽縣那三千的兵衛。
入夜之後,我服侍孃親睡下,便轉身往信北君的書房走去。
我才開啟小樓的門,孃親的聲音便又傳了過來。
“綏綏,萬事小心。”
黑暗中,我回過頭,見屏風後孃親那瘦弱的身子,鼻尖忽然一酸。
這一聲“萬事小心”我不知還能聽多久。
走到百里肆的書房,卻見他正身穿輕甲坐在沉香木上擦著短劍。我走了進去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視死如歸地模樣,開口問道:“真的不帶我一起嗎?”
他將短劍放回劍鞘,站起身看著我:“不刻,昶伯便會將伯憂阿姐送來,有她陪著你,你也不必害怕。”
“若此事失敗了,府上的護衛宏叔便會帶著你和伯憂阿姐從方華門逃出城,一路去安陽。”
我的腦子裡突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百里肆這廝讓莘嬌陽先行離開,莫不是害怕事情敗露,我無處逃離,為我準備的後路,讓我去安陽的紾尚閣去找莘嬌陽不成?
我盯著他那張嚴肅的臉,忽而淡淡一笑,心內有暖流湧出,雖然我知道他並不是因為我這個人而對我好,而是為了陳國的社稷,可我心中還是將他當做與我有過命交情的摯友。
我感謝他為陳國做的一切,也感謝他為我做的一切。
我轉身走到他的香爐旁,用火摺子將我早前調好的香引燃,而後走到窗邊,緩緩地開啟了窗子。
已然是夏末,隨著悶熱的淡去,簌簌而下的繽紛落英在月光之下飛舞,像極了一幕畫卷。
我回過頭看著在香爐旁邊坐等時機到來的信北君,緩緩地道:“我陪著你,待你起身出府,我為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