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拉住我的手臂,將我拽進了屋子。
她所住的屋子之中,窗子都用厚厚的布圍裹,進不來一絲光亮,眼前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更未有燃著任何燭燈。
我張開手,緩緩地往裡邊走去,生怕碰到桌角椅凳。
而這位素素姑娘卻走的遊刃有餘,拉著我饒過了兩處障礙,並塞給我一套衣裙和一張乾淨的棉帕子。
“你先換上乾淨的衣服,再用帕子把溼頭髮絞乾。”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將身上的溼衣服褪下,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想是這素素姑娘與我的身形差不多,所以這闊袖襦裙我穿起來倒也合身。更換完衣服之後,我從地上的溼衣中掏出那枚扇形的白玉簪,又將溼衣踢遠了,而後拿著乾淨的棉帕子,絞乾著長髮。
黑暗中,忽地傳來了古琴聲,斷斷續續,卻也能聽出所彈奏的是宋國的廣靈散,可她的琴技卻不及莘嬌陽所奏的萬分之一。
“姑娘這是在練習新曲?”我一邊擦乾著頭髮,一邊問道。
“姑娘也知道這曲廣靈散?”琴聲戛然而止,她開口問道。
我用白玉簪將青絲半綰,抬起手臂,慢慢在黑暗中摸索著,往她那邊走去。
“我只知道這是宋仁公的姑姑廣靈翁主與其良人一同所創,曲中所奏的正是廣靈縣高山流水的靈動之音,清脆流動又引人入勝,更為九州之妙曲。”我一連踢到了幾個擋在前面的障礙,迂迴了幾次才走到了素素姑娘的身邊。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彷彿像是終首山上的冬日裡面的紫地花。我吸了吸鼻子問道:“姑娘身上的問道怎生這樣好聞,可是用了什麼特有的薰香?”
她笑了笑道:“這是安世送我的紫地花,他說只有在聖安的冬日,那白雪皚皚的終首山的山頂才會生出此香氣瀰漫的花朵。”
我的鼻子果然沒有失靈,想必這陳國的境內只有終首山頂,才會生出這樣香氣濃郁的紫地花來。
“這是他去年冬日裡送我的,我趁著天晴曬乾後,放進了衣櫥之中,因而衣櫥之中所有的衣衫都沾染了紫地花的芬芳。”她笑著說道。
黑暗中的我挑了挑眉毛,低下頭聞著身上的衣裙,卻不見有半分紫地花的香味。
我在懷疑,難不成是媯燎早就猜到了趙南子那妖婦會對他起疑,因而想到了這一步來助我逃脫?
莫不是在我見他之前,他已經有意要投誠了?
所以他在翡翠樓裡面向我要的那些東西,都不過是試探我是否是個軟弱無主的繡花枕頭?
“姑娘可能不知,安世是媯燎的字。”她見我許久不說話,覺著我是在疑惑她話中的安世是誰,於是開口解釋著。
我笑了笑,每個人的字號都是與自己親近之人,才會叫的順口,可見這素素姑娘,到也算是那媯燎的所喜之人。
這少年,真是多情。
“姑娘可有小字?”我問道。
“我這樣身陷花叢的人,哪裡會有幸取字,更何況身為瞽者,無法識字,習字還不如操練琴技,能在這紛紜萬變的世道中存活罷了。”她語氣中多有無奈,可我卻見她談吐不凡,畢竟“紛紜萬變的世道”,不是一個普通的姑娘信口就能說出的話。
“姑娘若不嫌棄,不如我送姑娘兩個字可否?”
“妾,求之不得。”
黑暗之中,我拉過她的手,用手指慢慢地在她的手掌中寫著“靜姝”二字。我一邊書寫,一遍對她說:“這二字念為靜姝,其意嫻靜又漂亮的姑娘。”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她張口便說道這二字的由來。
“姑娘倒是博文識廣,這可是楚地的歌兒呢。”我笑道。
她從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回道:“安世總喜歡為我讀這些情愛的詩歌,所以我亦是有所耳聞,算不上博文識廣。”
我似是窺探了兩人之間的幽謐,惹得她不開心了,於是連忙補救道:“媯燎與姑娘的感情倒是如常人家中的夫妻一樣,琴瑟和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