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問題,”他站在路口問,“方穠的花名是什麼?”
“馬蒂陶。”
“聽著還算正常。”
“她一直希望能改名叫瓦龍,只是她的上級稽核者駁回了。”
“多可惜!”羅彬瀚說。
這時他已走到了地圖指示的終點。仍是一座鵝黃色的磚房,然而外牆斑駁,庭院荒蕪,如同無人居住的棄屋。每扇窗戶都蒙灰積塵,簾幕低垂,一派與世隔絕的氣氛。
他繞著院子走了一圈,有些不知該從何著手,身後兩人則如他的裝飾尾巴般頑固地沉默著。當他考慮著是否要幹些非法闖入的勾當時,李理給他發了條語音訊息。
“讓我假設,”她說,“您來到這裡只是為了看名單上的人一眼?不計劃做別的?”
“對。但現在的問題是我看不到這屋裡有人。”
“他正在屋裡玩電腦遊戲,射擊競技類的。”
“我記得你說他聽不見?”
“許多遊戲在設計時是考慮過聽障人士的。”
“能讓我偷看一眼電腦攝像頭嗎?”
“我建議您先藏起來,然後注意二樓左邊的那扇窗戶。我會設法使他在那裡露面,但時間不會很久,您恐怕只能觀察他幾秒鐘。”
“你可真是個人偶操縱大師。”羅彬瀚誇獎道。他找了棵濃陰如蓋的梧桐樹作為掩護。熙德與阿茲貓也跟他採取了相同做法,姿態純熟得就像已經把這種爛活兒幹了一輩子。他們都透過枝葉的縫隙觀察二樓最左邊的窗戶。數秒之後,窗簾輕輕一顫,半張臉從黑暗裡露了出來。
這名喪親的獨居者不像羅彬瀚預想的那樣形銷骨立。不知是由於缺乏運動或罹患疾病,這個人的外貌顯得十分痴肥,臉頰臃腫如發酵的麵糰,雖說因少見陽光而膚色蒼白,混雜汗水的油膩頭髮依然令人感到極度邋遢。跟各類驚悚故事裡出現在二樓的鬼臉不同,這張臉一看就知道是屬於活人的,充滿了具象化的生者的弊病與骯髒。李理說此人剛才正在屋中打遊戲,可他臉上並無半點激動亢奮之色,只是木然地盯著窗外的世界,彷彿在極遙遠的天際線上尋找著什麼。他或許看見了幾隻在塘間結隊嬉遊的鴨鵝,或許看見鴿群在松林外翥飛向雲。那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景象使這張面孔在窗後多逗留了半分鐘,隨後便悄無聲息地合上幕布,把自己隱藏到塵世的舞臺之後。這個人還活著,但也和困守荒樓的幽魂無異。
羅彬瀚走出樹蔭,依然望著那低垂的簾幕。他說:“不是這個人。”
“您的依據是?”
“如果他是馮芻星,那根本就不會去找周雨。他只會在這間屋子裡自個兒過一輩子——又是個一生都睡在船上的人。”
“這只是憑一面之緣下的判斷。您並不瞭解此人生活的全貌。”
“沒錯。”羅彬瀚說,“你不用把我的話當一回事,李理。按你自己的步驟和方法來吧。我不過是在應付我自己。”
“難道您要找的只是一個符合您心目中形象的敵人嗎?”
“我只是好奇周雨究竟敗給了什麼樣的人。”
“按照您先前的觀點,周雨先生是敗給他了自己。他自己放棄了。”
“是的,可我希望還有機會去報復一個活人,而不是一具行屍走肉。馮芻星就算是個瘋子,起碼也得會哭會笑,這樣他才能嚐到失敗的滋味啊。”
李理肯定又在掂掇他的說辭有幾分可信。羅彬瀚自己認為這個說法不壞,既符合他一貫的個性,也能叫李理安心。只有一件事不夠好,那就是他這回說話時沒有避開另外兩人。阿茲貓側首眺望樹林的表情頗為奇特,讓他覺得這隻李理的小耳朵並不是很相信他。他希望她將來不會壞事。
“咱們去見下一位吧。”他催促著說,“別總給我講難過的故事,咱們換個快活的傢伙見一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