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龐清遠對小白狐的一記悶棍砸下來,妻子那邊傳來一聲嬰兒啼哭,黃氏生了。果如他願,是個女娃兒。
一切處理妥當,接生婆趁著產婦一起喝過糖米水,揣好喜錢,就一步跨到門外邊。突然望見雪地裡鮮血殷紅一片,旁邊躺著一隻小白狐,腦漿迸濺,煞是觸目驚心,嚇得“哎呀”一聲尖叫。
龐清遠笑道:“三嬸別怕,正愁冬天沒有皮襖呢,這不就送來了。待會兒三嬸你回去了,我剝了她的皮,熟一熟晾起來,春節還耽誤不了穿皮襖呢。”
空中的雪飛花聽了龐清遠一番話,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了他。
接生婆陪著小心勸道:“清遠哪,今日大喜日子的,休要動刀動槍的。那小東西靈性的很,也別剝她的皮了,找個地方埋了吧。”
也是,今日喜得千金,百樣如意,別找不自在,且聽三嬸一回勸。
接生婆走後,龐清遠細一尋思,卻是越想越害怕。趕忙找塊破布裹上小白狐的屍體,急匆匆地奔到村東頭蘆葦蕩裡,撒手一扔,掉頭便跑。
雪飛花的魂魄帶著一腔怒氣,挾著三分不甘,半空中對著小白狐一頭紮下去!
時間不大,小白狐還魂醒來,迷迷瞪瞪,四足踉踉蹌蹌,走向蘆葦深處。
可是,頭上的棍傷太疼了。此刻,風大雪猛,小白狐只覺得頭頂傷處直灌冷風,平常茂密的蘆葦今天似乎難以遮擋風寒。
她猛然想起村後面的桃花廟,那裡好歹算是三間屋,總會溫暖些。於是強忍傷口劇痛,蹣跚在沒膝之深的大雪裡,順著河灘一路向北,大約二里許,西望一片桃園,三間廟宇隱約在風雪之中的一片桃林深處。
小白狐深一腳淺一腳,費力穿過桃林,直進廟門,就隱藏在桃花娘娘神像後邊。虛弱的身子,使她不停地打著瞌睡。嗚啾啾的朔風,逼將進來,只感覺深深的寒意,一陣冷似一陣。
天色漸漸變得黑暗,門外的風雪依舊沒有停下來。小白狐早上偷吃的一頓母雞湯,挺到現在,已是飢腸轆轆。她突然內心一陣酸澀,陡覺天下這麼大,竟然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溫暖。如同一個被拋棄的孤兒,孤單落寞,哀哀無助。她開始怨恨這個世界,怨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朦朦朧朧,驀然聽到一陣“簌簌”的馬蹄聲,夾雜著主人輕聲吆喝牲口的語頭兒。馬蹄聲離桃花廟越來越近,小白狐緊張地睜大眼睛,從桃花娘娘神像一側悄悄向外張望。
廟門口閃進一個高大的人影,廟裡的長明燈,清晰地映照著這個人的臉龐,年約四十上下,黑紅的膚色,濃眉大眼,絡腮鬍須結滿冰碴。一身貂皮大氅,裹著健碩的身軀,顯得孔武彪悍。
“哎,好冷的天啊。”
來者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門外大車上卸下一包毛皮,再把拉車的大馬牽進來,拴在東牆下一個石凳上。稍作遲疑,又返身出了廟門。
小白狐豎起耳朵,緊張地注視著廟門口。
時間不大,來人抱著一抱乾柴樹枝進來,就地生起熊熊大火。從包裹裡掏出一塊牛肉架在火上烤著,順手把一隻銀酒壺放在火邊烘上。
一會兒,烤熱的熟牛肉冒著滋滋的油脂,略帶焦味的清香就盪漾在三間小廟裡。來者擰開銀酒壺的蓋,“嗞溜兒”喝一氣兒,啃一口烤牛肉,長長地噓一聲“啊”,那模樣既滿足又愜意。
酒香,混著烤牛肉的焦香,絲絲縷縷鑽進小白狐的鼻孔裡,鉤的她饞蟲直癢癢,哈喇子串在唇齒之間,險險欲滴。
她心道,此刻若是能讓我喝上一口老燒酒,啃上一塊香噴噴的熱牛肉。這一輩子,就是讓我給你做牛做馬也心甘。
有多久沒喝上老燒酒,沒吃上一快熱牛肉了?小白狐朝外挪挪身子,急牢牢地盯著來人手中的酒壺,心裡一邊貪婪地祈禱,千萬別都喝乾了,哪怕剩一點,待會兒您睡了,我也好偷偷嘗一口。
來者嗞兒咂兒一陣,連吃帶喝。酒足飯飽之後,理一理屁股下面的毛皮,就著火紅的炭火邊上,悠悠兒的睡了過去。
小白狐早已等得不耐,迫不及待竄出來,摸起銀酒壺晃一晃,心下大喜,原來裡面尚且剩有大半壺老燒,遂對著嘴兒一仰脖兒,“咕咚咕咚”一氣幹了!也學著來者的模樣,啃一口熱牛肉。那感覺,簡直比神仙還要逍遙愜意。
她忽閃著一對藍瑩瑩的大眼睛,咂一咂嘴巴,一時只覺意猶未盡。又向來人的包裹裡翻弄,真是天公有意周全,竟然又翻出一個皮囊,開啟來聞一聞,這酒香似乎像漠北的馬奶酒。
小白狐見酒起了貪意,那還拿捏得住?乾脆不醉不休!不到半個時辰,這一皮囊馬奶酒,還有剩下的半塊熱牛肉,秋風掃落葉,風捲殘雲一般,又全部喝下肚兒去。
誰知道,喝時痛快吃時香,小白狐小小胃囊,哪能受的住這三四斤的酒力?不知不覺,睏意襲上心頭,就歪在炭火邊呼呼沉沉大睡。
天晴了,風息了,飄飄搖搖的大雪也住了。
來人一覺醒來,尋思撥一撥炭火,驅一驅雪後的晨寒。驀然發現身邊躺著一隻遍身雪白的小狐狸,尚且醉得不醒人事。不由心下大喜,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一張雪白的玉狐皮,那價值可是相當昂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