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境白夜還不是境白夜,只是44號——訓練營頒發的袖標上的數字,養育員和訓練營內的其他孩子都這麼喊他,他也會這麼喊其他人。
44號十歲離開訓練營,行李是口袋裡的營養膏、跟人差不多高的槍包以及藏在裡面的幾本畫冊。他身上是訓練營內的連體服裝,胳膊上仍然彆著那個袖標。
那時候的他沒有名字,也沒有生日。
他的老師是個沉默而強大的人,他教導著他,進一步培養他的狙擊能力。在安葬了他的第一隻貓後,他接到了出訓練營後的第一個任務——去最北方的邊境線附近搜查。
在老師說任務時,44號捧著他從訓練營裡帶出的畫冊,盯著其中一頁發呆。
“你在看什麼?”老師不滿他在走神。
“畫冊上的天是藍色的。”44號把畫冊給老師看,然後抬手指了指上空,“可我親眼看到的天空永遠是黑的,沒有一點光亮。”
“……因為那不是天空,是僅存的人類抵禦外界設下的屏障。”
“那真正的天空是什麼樣的?”
老師彎下腰,將畫冊合上還給他:“這次任務我正好帶你去看……最北方的邊境屏障薄弱,你能在那裡見到天空。”
44號開心得蹦躂起來。
老師看著他,遲疑地抬起手,放在他腦袋上很輕地揉了揉。44號更開心了,因為這是他出訓練營以來老師第一次對他這麼親密。
44號收拾好為數不多的行李,和老師踏上旅程。
越往北,氣候越寒冷,積雪也越厚,44號和老師搭乘雪上交通工具走了兩天。
期間因為44號因為滿心想著真正的天空是什麼樣的,差點一頭撞上附近的巨大冰川,幸好他老師及時穩住。
在第三天,他們終於抵達了北方邊境線。
谷疒
在徹底跨越那條線前,老師讓44號上遮蔽衣,避免被外界的智慧機器人發現。
在穿上遮蔽衣時,44號渾身不舒服,他感到全身面板像是被無數小針扎著,幾乎拿不穩手裡的東西。他有點擔心自己這種狀態能不能好好開槍,可他的老師表現得很正常。
44號惦記著天空,他顧不得身體的古怪不適,興沖沖地翻過邊境線的圍欄。
在翻過圍欄的那一刻,他充滿期待抬頭看去,結果他看到的,仍然是一片暗色的天空。
與屏障內不同的是,邊境外的天空不是全黑的,天邊隱約透著一點點光亮,天沒有完全黑下去。
但44號還是很失落。
他期待的是像畫冊裡那樣,有白雲漂浮、有陽光落下、溫暖而明媚的碧藍色的天空,而不是面前這種半黑不黑的樣子。
44號失望地看向四周的冰川,忽然靈光一閃——如果在地上看不到,那就爬到高處,在那裡說不定就能看到更亮的天空!
攀爬是訓練營的必備技能,44號掏出隨身機器一掃描,發現面前的冰川只有1044米高,他完全有能力徒手爬上去。
1044米超過了遮蔽衣的範圍,他徹底上去或許會被機器人發現,可是……他想試一試!
44號扔下槍包,從裡面掏出攀爬用的工具固定在手腕。
他手腕一扭,鐵鉤從前端彈出扎入,他拽住試著拉了拉,確定完全固定住後,腳用力一蹬冰面,整個人跳躍到冰川壁上,快速往上爬去。
“44號!!!”
他的老師在下方發生呼喊他,但44號繼續朝上攀爬。
也不知爬了多久,他的動作慢慢遲緩下來,不是他累了,而是他猶豫了。因為他繼續往上,天空仍然是那種半黑不黑的樣子。
老師教育他做事不可以隨便放棄,可也說過做事不要白費力氣,不要去嘗試註定失敗或沒有結果的事情。
44號想要向老師詢問該怎麼做,結果一低頭,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到,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比螞蟻還小的黑點。
他差點忘了,他的老師被他甩在下面,這裡只有他一個,他得自己去做出選擇。
是繼續爬到冰川的最上方,賭一把能不能見到真正的藍天;還是下去回到老師身邊,接受這片沒有徹底亮起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