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真相”,顧言箴自始至終沒有表露出一絲情緒,沈澤亞表面上咄咄逼人,心中卻惶然地打起鼓——她這離間計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
事實上,顧言箴雖然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右手仍握著簽字筆,左手卻在桌子底下握成了拳,他生生忍下胸腔中翻湧的煩躁,從牙縫裡蹦出了幾個字:“說完了?那你可以走了。”
沈澤亞頃刻間呆住,睜圓了眼睛傻在原地,她怎麼也沒想到顧言箴竟是這麼個反應:“你有聽我……”
顧言箴重重地撂了筆,按下電話內線讓秘書送客,沒再給她繼續說開口的機會。
沈澤亞走出顧氏的時候倒是被剛好經過大堂林念蒔看見了,那一頭紅髮和標誌性的紅底高跟鞋過於醒目,她不注意都不行。
沈澤亞來顧氏幹什麼?來找顧言箴?
林念蒔雖然好奇,卻也沒有直接去問顧言箴,自從她進入顧氏工作之後,兩人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總像是小心翼翼地繃著根神經,任何敏感的話題現在都是他們之間的禁區。
最終,林念蒔還是沒有忍住,打電話給了謝琛旁敲側擊地問顧言箴的行程,謝琛沒有說實話,只稱顧總一直在會議中——這是顧言箴剛剛特意交代的。
自從沈澤亞走後,他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一整天不讓任何人進來。手邊的咖啡已經冰冷,可他還是繼續握著杯子,用大拇指緩緩摩挲著杯口邊緣。
這隻Saucer Meissen的古董瓷器杯是林念蒔送他的,她嫌他原來那隻純白瓷的Meissen太單調太冰涼,於是特意挑了隻鑲金帶花紋的杯子給他。
就像他的人生一樣,在遇到林念蒔之後,才開始變得爛漫而冶豔。
顧言箴對老狐狸林喬松的不純動機並不意外,但他從未想過這骯髒的陰謀背後竟也有林念蒔的一份力。
他還以為,撇開這波詭雲譎的豪門秘辛,至少他和林念蒔之間的愛是真實不虛、不摻雜質的。
其實沈澤亞的話顧言箴並不願相信,他想要信任林念蒔,但是卻又忍不住去對號入座——她的千杯不醉、張立源的挑釁、林喬松不遺餘力的幫助、林家對顧氏人事的種種染指,還有逐漸在公司站穩腳跟的妻子——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轉折點都恰好對上。
他腦子裡似乎有根弦,嘎嘣一聲就扯斷了。
三分憤怒,七分是悲切。
可顧言箴似乎忘記了,當初的他也是故意去接近林念蒔的,論起耍手段玩心機,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有心算計呢。
可他哪裡還有心力去考慮公平不公平的問題。
自此之後,顧言箴對林喬松和林念蒔的恨意可算是一點點浮了上來,林家人每一個動作,都會被他理解為刻意的安排。
可是顧寒的病情已經越來越重,現在正是他奪權之戰最關鍵的時候,此時和林喬松撕破臉絕對是下下之策,他不想拼到了這個高度之後卻在此關頭上功虧一簣。
維持表面的平和,先把繼承人的位置坐穩,這是顧言箴目前唯一的選擇。
林念蒔對丈夫內心的掙扎尚且一無所知,甚至在九月末的結婚週年紀念日,她還特意取消了一貫的時裝週看秀計劃,留出時間想與他一起慶祝。
顧言箴的安排平平無奇,無非就是法餐廳的燭光晚餐加99朵玫瑰,雖然看起來很隆重,但內容卻像是敷衍的模式化流程。
林念蒔一閃而過的失望還是被顧言箴捕捉到了,心中莫名湧出的愧疚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至極。
不過沒關係,他會慢慢適應的。
可漸漸地,林念蒔還是無可避免地察覺到了丈夫的態度變化,這段時間的顧言箴雖然照舊是那副溫潤如玉的好先生模樣,但刻意為之的痕跡實在太重,似乎總有若有似無的疏離感橫亙在兩人之間。
彷彿又回到了他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顧言箴的溫情脈脈總是顯得太過虛無縹緲,像是一副永遠刻印著微笑的柔情面具,一掀開來卻是陰晃晃的虛與委蛇。
顧言箴的應酬也開始陰顯增多,每週回家吃晚餐的次數屈指可數,常常是林念蒔自己先行睡下後,顧言箴才在夜半時分回到家,有時酒局拖到太晚,他還會一個人回到婚前居住的公寓裡過夜。
他怎麼會突然多出來這麼多應酬?
林念蒔不知該如何與他溝通,最近顧言箴和她並沒有發生過爭執,兩人相處時也仍是溫柔依舊,找不到導火索,林念蒔根本就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有時剛開個頭想聊一聊,顧言箴便用幾句恬言柔舌搪塞了過去。
可是沒過多久,他那些風花雪月的事蹟還是小範圍地流傳開來——當然,顧言箴也從未刻意隱藏過行蹤。
但林念蒔卻毫不知情。
所有人都像是約定俗成般齊心瞞住了林念蒔,有的公司職員扒到些小道訊息,便趁著休息時間在茶水間裡交頭接耳,可一看到林念蒔過來便立馬噤聲轉移話題。
宋以沫也聽到風聲,和丁初九一起找林念蒔喝下午茶打探內情,林念蒔不知緣由,便只是打著太極推說一切都好。丁初九差點按捺不住要脫口而出,卻被宋以沫按住了,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話。
就連沈澤亞都打電話來莫名其妙一通問候,這實在讓林念蒔摸不著頭腦。
全世界似乎都知道了某些風月秘事——只除了這位身處漩渦中心的女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