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一張條形御案之後,鄭公端坐金漆蟠龍椅上,望著下方的群臣。
鄭公年歲不過四十,面如冠玉,細眉長眸,鼻似懸膽,唇似塗脂,嘴唇上留著兩撮黑色鬍鬚,不怒自威。
啪!
鄭公伸手將敗報狠狠棄之御案之上,面色鐵青,怒聲道:
“一群飯桶,廢物!三千人,連陽平關都守不住!”
“十一萬大軍,八萬禁軍驍卒,僅僅一個多月時間,就一戰盡歿!”
“大敗,奇恥大辱啊!”
“這是上天在懲罰寡人嗎!”
這位中年王侯,御極二十三載,操生殺之權,威儀頗重,此刻驟發雷霆之怒,整個崇政殿內站成黑壓壓一片的鄭國公卿,膽戰心驚,背生冷汗,連大氣都不敢喘,殿中落針可聞。
“諸卿都告訴寡人,為何會有此大敗!”鄭公此刻猛然從御座之上站起,一雙冷冽目光,逡巡過下方垂首侍立的鄭國公卿。
一陣令人壓抑的沉悶後,鄭公將幽寒目光投落在一箇中年紫袍、高冠薄帶的官吏身上,淡淡道:“太宰,你先說!”
鄭國剛剛履任的太宰——範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躬身道:“啟稟鄭公,我軍大敗,軍國樞密之事,臣向治民政,不敢妄言,但陽平關之失,蓋因守將杜林,酒醉誤事,遠不能察前線軍機之變,近不能勤勉恪守城關,瀆職失關,罪不容誅!”
此刻的範瓊,一則甩鍋,二則為鄭公尋找著一個出氣筒,以免惹火上身。
“杜林現在何處?”鄭公面色鐵青,冷聲道。
範瓊道:“攜姬妾,幼子,倉皇而逃至寧平郡治。”
“他還有臉回來?!”
鄭公勃然大怒,幾乎是咆哮。
“擬命:杜林車裂,夷其三族,首級傳至邊郡,以警將校!”
此言一出,下方眾卿頭又是低了幾分。
“大司馬呢?”鄭公又冷聲問。
範瓊面色微頓,竟訥訥半晌,似乎被鄭公這種狠戾嚇到了一般,不過畢竟是宰執之臣,沉吟須臾,就定了定神,道:“龐大司馬攜五千敗軍遁至山林,為蘇軍驅趕、追殺,現已帶著八百人,退至寧平郡治。”
“寧平郡治?還真是有趣,小小的寧平,竟聚集了一群敗軍之將!”鄭公冷笑一聲,譏諷說著,不過令範瓊鬆了一口氣的是,倒也沒有問龐灌之罪。
而下方卻有一些文吏蠢蠢欲動,似要趁機彈劾龐灌。
範瓊沉吟片刻,道:“聽說大司馬吐了幾口心頭血,現在病痾沉重,纏綿床榻,人似是……不大中用了。”
“怎麼回事兒?”鄭公聞言,神情悚然而變,急聲問道。
直到此刻,下方一些文官才暗暗吸了一口涼氣,不由慶幸方才沒有貿然行事。
當然,這是龐灌為鄭國開疆拓土數十載,積累的隆重威望所致——哪怕損失十萬多大軍,鄭公也僅僅是不滿地譏諷幾句,卻連問罪之意都沒有。
只因龐灌這位兵家門徒、柱國之才,可以說是鄭公的肱骨之臣,為鄭公帥師伐國,破滅過不少大大小小的國家,攻略不少疆土!
範瓊面上也有幾分不忍,道:“君上,龐公自從軍以來,向無敗績,縱是與強楚相爭,也不落下風,而今帥師伐一蕞爾小國,喪師失地,只以身免,以龐公自矜性情,見辱於一弱國之手,這才急怒攻心,吐了血。”
“不過小敗,何至於此?十一萬大軍,焉能累孤一大將!來人,命太醫令井梁速至寧平郡,務必全力診治龐公,不使有失。”鄭公感慨說著,吩咐道。
然而片刻,似是不放心,道:“至司天監尋楊監正,就說寡人請他至寧平一趟。”
等吩咐妥當這些事情,鄭公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下稍松,轉而問道:“現在燃眉之急是如何重奪穎陰郡,諸卿都是才智之士,當有良策一教寡人!”
此言一出,下方眾卿都是沉默。
軍國大事,說不好可是要負責任的,他們可沒有龐灌的信重程度。
見滿殿鴉雀無聲,鄭公臉色就沉了下來,問道:“小司馬呂都,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