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躲在家裡幹什麼了?”楊廣一臉嫌棄的端著茶盞喝了一口,隨意的問道。
“白天呢,重操舊業,沒事就出去收拾收拾那些紈絝子弟,日子過得蠻充實的。”楊集隨心所欲的說道:“晚上黑燈瞎火的,除了女人以外,也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幹了。”
“噗”楊廣一下子沒忍住,一口茶水噴在案几上的奏疏,他手忙腳亂的放下茶盞,沒好氣的說道:“能不能說話正常一點?”
“我說的都是真話啊。”楊集一臉無辜,他這是大實話,古代缺乏娛樂裝置,一到晚上,除了女人以外,還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幹了。所以他從小就養成了早睡早起好習慣。
楊廣故作不悅的繃著臉:“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你知道我為何找你嗎?”
楊集也不遮遮掩掩,坦率的說道:“我覺得是舅兄說了武舉的漏洞,順便把我給供出來了,於是阿兄便把我找來了。”
“不錯!”楊廣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沉聲說道:“我舉辦武舉的目的,是要推廣唯才是舉、士庶競爭的理念,本來是打算統一舉辦,可是滿朝文武全都反對,只好把武舉分為甲乙二榜,而玩鬧一般的甲榜便是用來滿足那些文武百官和世家門閥的。可是他們還不滿足,竟然要我取消乙榜,將乙榜的四百個名額通通讓給他們,我當然不答應了,如果這麼辦的話,那和以前的甄選又有什麼區別,武舉又有什麼意義?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利用章程的漏洞,來搶佔乙榜的名額,要不是蕭瑒來說,我還被矇在鼓裡呢。”
楊廣發了一通脾氣,佯怒質問道:“金剛奴,既然你知道武舉存在的問題,為何不直接找我?”
“我也不知道啊!”楊集委屈極了,說道:“我是昨天聽到參與武舉的武士抱怨,才知道的。而且第一時間讓人通知了兵部尚書蕭瑒。我本想入宮彙報的,可是卻又被阿孩給耽擱了。”
楊廣一下子被噎住了,楊暕的所作所為,無疑是他心中的痛,而楊集的作為,多少是保住了皇家的顏面,若是捅出去,非被那些心懷惡意的人誇大宣揚不可。
沉默了一會兒,楊廣說道:“別說那個不孝子,我們談談武舉,你是不是覺得武舉太過倉促了?”
楊集說道:“倉促確實是倉促了一些,但我以為阿兄必有深意。”
“正是如此。”楊廣緩緩的說道:“武舉在一定程度上衝破了世家大族對軍隊的控制,遏制了世家門閥勢力的發展,同時也使有本事的寒門武士為國所用,免得他們報國無門之下,去做破壞地方安定之事。這樣就能避免民間武士為禍地方,也能擴大的將領的來源,鞏固我大隋的統治基礎,其益處無用置疑。但是武舉是軍方頭腦發熱之下的產物,我擔心那些出自世家門閥的將領事後反悔,使武舉不能透過,於是一鼓作氣的定了下來。這也是倉促舉辦的主要原因。”
按理說,皇帝是不應該向臣子解釋這麼多的,可是楊廣瞭解楊集、相信楊集,知道自己諱莫如深無益於問題的解決,如果坦誠相待,這小子很快就能領會自己的意思,並從中尋求解決辦法。
“這武舉,搞得跟打仗一樣。”楊集笑著說道。
“你這話真是說對了。”楊廣說道:“朝堂博弈,本身就是一場場無形的戰場,我不想使這個戰機憑空消失,於是便倉促舉辦了武舉。目前,總監察空著,而你對武舉理解較深,又有主見,所以我打算由你來擔任武舉總監察之職。”
楊集將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一般:“這個武舉總監察可不好當啊!一旦公平公正,那些恨武舉入骨的軍武世家,會將這個總監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果出現失誤,他們同樣會在阿兄面前拼命彈劾。我要是接手這個費力不討好的主職務,怕是晚上回家就有刺客上門,割掉我的腦袋。”
現在的大隋王朝,最大的隱患不是邊疆異族,而是來自內部的世家門閥。自古以來,每當天下板蕩、皇權不穩,這些世家門閥便會瘋狂的爭權奪利,輕則廢君易君,重則攜起手來改朝換代,使中原王朝陷入烽火連天的境地。
正是因為熟知歷史走向,所以楊集才知道楊廣必然都會將貴族式科舉推廣成全民科舉,借寒士之力來稀釋世家門閥的權力。亦是因此,楊集才會搞出活字印刷術、新式造紙術,默默地給楊堅和楊廣遞上一柄尖刀。
至於武舉,亦是一柄捅向軍武世家的心臟。
而比起數十年磨一劍的文人,武人更加註重天賦,有的世家門閥用全族資源來堆,也堆不出一名力量型悍將,而民間一些天賦異稟的人,簡簡單單就能變成一名勇不可擋的悍將。在名額既定的情況下,軍武世家子弟在純武力方面的較量,還真拼不過人口基數龐大的廣大老百姓。
當然了,前提是考官要公平公正。
楊集說這番話,也不是真的想拒絕這個武舉總監察,而是藉此機會,讓楊廣明白武舉總監察是一個燙手、要人老命職務,同時也是從側面告前任總監察宇文述的黑狀。
楊廣見楊集說得這麼嚴重,忍不住仔細梳理了一下武舉對軍武世家的影響,當他意識到武舉總監察的重要性、以及左右為難的處境之時,一下子就意識到宇文述並不是真的去搞武將排行榜,而是推卸責任,不想分君王之憂。
得此結論,楊廣心中頓時怒不可遏,一種受親信欺騙、愚弄的感覺令他火冒三丈,過了半晌,他徐徐問道:“那你覺得誰能夠做到公平公正、又能辦好此事?”
楊集皺眉道:“我跟朝中文武百官不熟,不清楚誰有這個能力。如果阿兄實在找不到適合人選,那我當一當也無妨。只不過我擔心我做不到盡善盡美。”
楊廣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他啼笑皆非的說道:“你剛才說害怕有人刺殺,怎麼又改口了?”
楊集說道:“我不敢保證自己做到盡善盡美、萬無一失,但我最起碼可以做到公平公正。如果阿兄找到合適人選,我當然求之不得,如果實在找不到,那我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畢竟武舉傳遍天下、舉世矚目了,總不能令它成為天下笑柄吧?”
“我要的就是公平公正的總監察,至於其它,都是小節。”楊廣撫掌而笑:“武舉是前所未有的大盛事,一些小失誤在所難免,我不會不近人情的吹毛求疵……現在如何?敢不敢當?”
這一回楊集沒有拒絕了,而是高聲道:“阿兄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我就不信這個武舉比幾十萬突厥兵可怕。”
“快人快語,我就欣賞你這敢做敢當的脾氣!”楊廣更是大笑,頓了一頓,又冷笑道:“不像有些人,食君之祿卻不願分君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