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南方大軍兵臨城下,圍困幽州,這是幾十年沒有的事,也是幽州城中萬萬沒想到的事。
周軍營寨遍野,在幽州南面紮營。
城寨滿地,旌旗遍野,將士們士氣高昂,時不時齊聲高唱軍歌,整齊操練,幽州內外人心惶惶。
其實史從雲心裡也明白,大戰對於周軍損耗同樣不小,而幽州,晉陽又和壽州那樣的城不同,遼國會想盡辦法救援,大軍後勤補給也十分困難,不可能像淮南壽州那樣圍上一年多,看他怎麼守。
和遼國打,他們並不是簡單的像打別國那樣打一場大戰,而是三線作戰。
他們這路是北路進攻軍,還有西路的李重進軍團,李筠軍團,河中府軍團等協同作戰。
造成這種情況的最大原因就是河東北部,也就是後來的山西北部在北漢手中,北漢對遼國不僅供奉勤快,而且言聽計從,或者說北漢之所以能存在,都是因為遼國保護。
北漢北部有大名鼎鼎的雁門關等關隘,但這些關隘在北漢手中就意味著遼國軍隊可以在北漢境內暢行無阻,他們的大軍向南可以從河東直到河中,渡過黃河到達關中,乃至河陽,河南等地,向東可以從太行山各處到達河南中部。
“地理好比歷史的子1宮”,河東,河北中間的太行山決定了東西的隔離,也決定了河東北部,河北北部都是中原的門戶,而這兩處門戶缺了一處都將使中原(河南)處於十分被動地位。
何況現在這兩處都在遼國掌控之中。
史從雲最期待的就是奪回其中一處,先開啟局面,面前的幽州就是東面的門戶,不過從地理上來說它並不如西面的雁門關一代好防守,這一代遠沒有西南面雁門關附件的險要,幽州城此時遠沒後世北京的雄偉,南來北往的路也太多。
史從雲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迫降,裡面的人頂不住壓力,主動開城投降。
但到達幽州城下一天之後,他發現此事可能沒那麼簡單,因為即便周軍軍紀嚴整,周邊村鎮的百姓還是都跑了,要麼跑進城裡,要麼跑到深山中去,連觀望的都沒有。根本沒有喜迎王師的半分模樣,而是畏周軍如虎狼。
史從雲騎著馬,巡視大營,所到之處將士們備受鼓舞,高呼大帥,也有人喊萬歲;史從雲來不及去深究了,而是憂心忡忡的問身邊跟著的王全斌道:“跑進幽州城的百姓多嗎?”
王全斌回想:“回稟大帥,很多,我們大軍到時城外還丟棄大量牛羊傢俬,都是百姓怕來不及進城丟下的,遍野都是。”
“這不正好,咱們大軍讓他們嚇破了膽!”符昭願很激動,自從上次大戰贏了之後,自己這年輕的小舅子一下牛起來了。
史從雲卻不樂觀,“給你們講個歷史上的故事。”
眾將紛紛看過來,“西漢末時,王莽攛政,搞得民不聊生,百姓窮苦沒法過日子,各地紛紛揭竿起義,當時全國各地義軍眾多。
其中有兩個小故事,當時荊州牧率軍進攻綠林軍,戰敗被俘,結果農民軍只殺了州牧隨從,卻放了州牧。
同年還有朝中官員去豫州路上被俘虜,但農民軍也沒殺他,還把他送到縣城,二者之間有一段對話,官員問百姓:‘你們為何造反’,百姓回答:‘因為貧窮’。”
他說吧,符昭願等幾個沒什麼心思的人都大笑起來。
向訓、王審琦等人則在深思什麼。
史從雲嘆氣,“人心向背就是這樣的,我的故事有兩個意思。”
“第一,普通百姓不懂那麼多大道理,誰讓他們日子能過好,他們就選擇擁護誰。”還有一段他只在心裡想,沒敢說出來,怕影響軍心。
這時候從石敬瑭把幽州送給遼國已過去二十多年,唐末以來天下保經戰禍,而幽州及其周邊地區在遼國庇護之下百姓已經過了二十年的安穩日子,有時遼國從幽州出兵也是主動往南打,戰爭都是在別國土地上打的,被掠奪蹂躪的是別國百姓,幽州反而安全。
這就跟漢武之後漢朝的戰爭一樣,無論輸贏都是到別國的地盤上去打的,遭殃的是別國百姓。
加之耶律撻烈這個南院大王在遼國被稱為“富民”大王,可想而知他治理幽州時做了什麼。
二十多年的和平,對於亂世來說非常難得。
史從雲最怕的是這造成一個嚴重後果,短期內,在幽州可能遼國比他們更得人心,他們反被視為侵略者。
附近百姓一見周軍來紛紛往山裡跑,往城裡跑,連展現軍紀贏取民心的機會都沒給他。
“第二,我也十分感慨。
百姓即便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揭竿而起,依舊不想殺害漢朝官員,至少說明西漢王朝在當時的天下人心中不可撼動,普通百姓也心嚮往之,連被逼揭竿而起的人還記得自己是漢朝子民.......
咱們還有機會恢復那樣的榮光嗎,誰還記得大唐?”
說到這個問題,大家都沒說話,這點其實是史從雲最感慨的,如今的天下已經沒有那樣的凝聚力,除了南唐皇族還自稱是唐王朝的繼承者,分崩離析也成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