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日,我聽說風乂山莊有個傻子,為了一個偽善的衣冠禽獸鳴不平,差點讓自己的師父陪閻王爺喝兩盅。你說這傻子是不是很有趣?嘖嘖,這樣的傻子到底吃什麼長大的,活著浪費空氣,死了還霸佔土地,你說對不對?”
龍淵見畢雪痕跟看傻子一樣一樣看著他,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龍淵自然知道畢雪痕指的是誰,他現在也知道了為什麼畢雪痕對他沒有好感了,多半是知道他以前做的蠢事。
畢雪痕沒拿正眼看龍淵,他認為有善心但沒腦子的人就活該活在愧疚中。當日方倩如果不是因為龍淵的原因,怎麼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若不是因為越小蝶,畢雪痕現在就拎著龍淵到方倩跳崖的地方讓他跪著。
瞧著龍淵窘促的樣子,畢雪痕接著說道:“據我所知這位袁歿原本心性善良,當有人知道他擁有狼人血脈後,便將他驅逐拋棄。後來造化弄人,袁歿錯手殺害了不曾離棄的妻子,最後墮落於無邊的殺戮之海,致使數城人罹難。”
“後來呢?”龍淵為了轉移話題,連忙問道。
“三百年前袁歿被神風封住了狼性中的嗜血貪殺,從那之後他歸隱深山終生與狼為伴。可惜半年前他就離世了,也許只有身後的這些蒼狼知道他的故事了。”
畢雪痕看著龍淵臉若關公,也不再繼續打擊他。等日後他自己知道了,終會一生愧疚。
“神風,又是神風,神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龍淵聽到這個名字,從侷促中回神,皺起了眉頭。
畢雪痕又以怪異的眼光看了看龍淵,說道:“武門弟子竟然還有不知道神風的。”他望向遠方,指著一片密雲道,“聽說神風就住在那裡。”
龍淵沿畢路痕所指方向極目遠望,遠處的雲海被朝陽鍍上了一層金鱗。他自語道:“神風住在雲霄啊?”
一想著竟然有人居住在雲巔中,龍淵心中一陣神往。
“你認識袁歿?”龍淵問道。
“不認識。我是受一個朋友所託,前來尋找他生前的故交,他的故交就是袁歿。我這位朋友說是袁歿給了蒼狼文字,帶給了狼族靈性,教會了蒼狼一些修煉的法門,與蒼狼一起度過了數百年的歲月。袁歿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希望在死後我將他的牙齒帶給袁歿。”言畢畢雪痕從懷中取出一枚狼牙。
“你的這位朋友是一匹蒼狼?”
“是他在狼群中撫養我長大。”
龍淵從沒聽過這樣離奇的故事,看著墓碑上坑坑窪窪的爪印,不解道:“既然袁歿是人,為何不教授狼族人類的文字?”
“文字是人類的禁臠,他不能教。”
“的確,如果一群野獸懂得人類的文字,就有些可怕了。”龍淵聽了畢雪痕的解釋,恍然道。
“即便不是野獸,人族也不允許。碩鼠一族還不是前車之鑑?”畢雪痕嗤笑。
龍淵聽到這話,想起了大師二鼠他們。他原以為碩鼠一族被人類驅逐只是單純的領地和食物爭端而已,如今看來,這其中的因緣不止他了解的那樣淺顯。
畢雪痕俯身將狼牙埋於墓碑前,又將四隻亡故的狼崽埋於墳塋兩旁,立上石碑,凝氣點上幾處爪印。
“這是袁歿生前為狼崽取的名字,國泰,民安,美滿,嬋娟。”
“其實這位前輩本性應該是有大善的,願國安泰,願民安樂,美滿嬋娟。”龍淵道。他對著墓碑打了一躬。
“前輩走好。”
“是袁歿囑咐這些蒼狼不得已不許傷害人類,你早就被撕得稀碎了。如果在滿月之夜,你都不是它的對手。”畢雪痕指了指蒼狼首領。
“沿此路下山便是出山之路,我還有事,狼群也不留你。”說罷畢雪痕與蒼狼首領原路折返。
不多時一個人與一群狼便隱匿於密林深處。
畢雪痕與蒼狼首領回到半山腰鮮血遍地的地方,此時雜草間已多了幾處微隆的土丘,簡陋的石碑上有著幾處不甚清晰深淺參差的爪印。
蒼狼首領在幾個土丘間轉了轉,哼哼低喚,聲音中有些悲慼。
畢雪痕蹲下輕撫蒼狼首領的頭頸,說道:“如果這裡無法再居住,帶著你的同伴來找我。”
蒼狼首領舔了舔畢雪痕的手,點了點頭,搖搖尾巴。嗯嗯低哼幾聲後便轉身躥進密林中。
龍淵下了山後,便在山腳下停住了,一路上他一直都對畢雪痕的話耿耿於懷,每每想起,便羞愧到無地自容。
“我經歷的太少了,什麼時候才能像大師兄說的那樣,成是非、分黑白、辮忠奸?”龍淵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取出了蘇東河留給他的《禮記》。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龍淵翻到其中一頁,讀了出來。不過他也看到了這一句的後面有他大師兄做的批註: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吃萬種虧,人非生而多智,一塹一智也。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以貓膩(溺)為酒,人心作食,洞明可得。妙哉妙哉。蘇東河批於乙酉年冬月初八。”
“乙酉年,豈不是六年前?”龍淵看到批註的時間後愣了一下,這是他大師兄六年前,也就是像他一般年紀的時候做下的批註了。
“以前我們在玩的時候大師兄都在讀書,難怪大師兄懂得許多道理。”龍淵合上《禮記》,將其揣在懷裡。
“是時候接觸俗世裡的人,進入紅塵磨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