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都是座小城。
往北是煙月繁華的金陵,往南是物資豐厚的華原,夾在兩城中間的潤都,除了盛產葡萄以外,許多人甚至一輩子都未曾聽過這個名字。
二十日,不眠不休的趕路,累了就在沿途的樹下山洞隨便蜷著睡幾個時辰,餓了則用帶著的弓箭射點野兔掏點鳥蛋吃。七人行,在第二十日的傍晚,終於快要到達潤都城了。
“咱們現在怎麼辦?”幾人駕馬停下,下了馬後,拉著馬匹到旁邊的河邊喝水,順便坐下來吃點東西。禾晏往前看了看遠處,是一片原野,走到這個地方,她就熟悉路了。
禾晏沒說話,只找了棵最高的數爬上去。過了一會兒,從樹上下來。
洪山遞了幾個埋在灰裡烤熟的鳥蛋給她:“怎麼樣?咱們從哪進去?”
鳥蛋滾燙,禾晏在手裡倒騰了幾下,才剝開殼,熱氣騰騰的食物進肚子,連日來的疲倦似乎也輕了一些。她道:“咱們不能直接從前面進,烏託人在城門外紮營,就算咱們能避開烏託人,潤都守城門的兵士也不敢開城門。”
“那怎麼辦?”江蛟看著她,“禾兄,你有什麼辦法?”
禾晏想了想:“我之前問過涼州衛的兄弟,知道城門外還有一條小道,需要翻過一個山頭,再走水路。馬是上不去的,我們只能棄馬步行。中間抄近路可以進潤都城裡。”
“果真?”小麥問:“那咱們趕緊吃吧,吃完了繼續趕路。”
禾晏點了點頭,望向潤都城的方向,心中掠過一絲擔憂。
這條近路,自然不是涼州衛的衛兵們告訴她的。不過是她多年前在潤都與西羌人交戰時,為了讓人將城外的百姓帶進來,從城裡掘了一條地道,地道連著河邊,過河又可到城外的山上。無論是西羌人還是烏託人,大批兵馬,根本不可能走這條路。
禾晏並不擔心那裡有烏託人埋伏,但她擔心的是,時隔多年,李匡究竟有沒有將那個地道封上。畢竟潤都已經平靜了這麼多年。
但無論如何,眼下都還是要繼續往前走。
眾人很快吃完了乾糧,在此稍作停頓,禾晏將幾匹馬的韁繩一一除去,一拍馬屁股,馬兒跑進山林中。
“出發吧。”她道。
……
城門前,守衛兵們仔細盯著遠處的原野,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
屋中,知縣趙世明正焦急的來回踱步,看向坐在最中央一言不發的男子,急道:“總兵大人,禾將軍怎麼還沒來,您倒是想想辦法呀!”
李匡——潤都城的城總兵,如今剛過不惑之年,生的高大威武,嘴邊留了一圈鬍子,顯得格外剛毅。他一拍桌子,有些不悅的道:“吵什麼吵,我已經說過了,禾將軍定會來援我潤都!”
趙世明被他嚇了一跳,心有不滿,卻又不敢說什麼。潤都城如今能不能守下來,全得仰仗這位大人。可已經二十多日過去了,華原到潤都也不過四五日的距離,他們如今出不得城,沒辦法探聽華原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也一點兒訊息也沒有,實在是不能讓人放心心來。
屋子裡還坐著眾人,皆是氣氛沉悶。這時候,有人敲門,簾子被掀開,一名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這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鵝蛋臉,面板白皙如玉,一雙眼睛如星般明亮動人,縱是這般緊張的時候,也是穿了一身淺粉色繡荷紗裙,她臉上也是笑盈盈的,將手中的琉璃碗放到趙世明身邊,“趙大人別生氣,吃點葡萄。就這麼點了,您可要省著點吃。”
伸手不打笑臉人,尤其是還是個美人,趙世明滿心不悅也只得收起,勉強笑了笑:“多謝綺羅姑娘。”
綺羅是李匡最寵愛的小妾,無論在哪,都會帶著她。她年輕嬌美,又聰慧伶俐,這樣的解語嬌花,誰都願意擁有一朵。只不過如今戰亂時候,美人的顏色也不如往昔動人了。
綺羅送來葡萄後,就站到李匡身後,伸出纖纖玉指,為他揉著肩。她的力道恰到好處,將這些日子以來每日奔走操勞的李匡的疲乏解了不少。李匡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道:“禾將軍沒來之前,繼續守著城門!”
趙世明沒開口,開口的是另一個男子,他是潤都城城中商會的會長:“李大人,守也要有個時間。現在城中糧食已經不多,咱們最盛產的普通……如今也只拿得出這麼一小碗。這樣守下去,只怕禾將軍還沒有來,城裡百姓都餓死了!”
有人起了個頭,其餘人就跟著開口了。
“是啊,咱們沒被烏託人打死,被困在城裡餓死了,這算怎麼回事?”
“李大人怎麼確定禾將軍一定會來?倘若禾將軍不來怎麼辦?”
“都二十幾日了,飛鴻將軍是不是自身難保,自己出了意外?”
七嘴八舌的聲音湧進整個屋子,李匡“咚”的一拳砸向桌子,桌上的茶碗裡,茶水被潑出半杯,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
“王掌櫃這樣說,可是有什麼高見?”他盯著商會會長,眸光如獵豹迫人。
王掌櫃打了個冷戰,不說話了。
他們是知道現在躲在城裡不好,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難不成要衝出去跟烏託人拼了嗎?就憑他們的人馬,恐是不夠。外頭的烏託人加起來有十萬,先前在華原戰敗的那些烏託人沒有退守,直接整合,與另一邊的烏託人會和,衝著潤都來了。
而潤都所有的兵馬加起來,堪堪三萬。
畢竟潤都只是一座小城。
“可是李大人,這樣一直守著也不是辦法,您也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開口,“這幾日來,烏託人在夜裡頻頻試探,恐怕很快會對城內發起總攻。小打小鬧咱們能守得住,烏託人十萬大軍真的衝進來,怎麼可能守得住?”
李匡咬了咬牙。
這些情況,他這個城總兵,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一開始他就明白,潤都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拖住烏託人,等援軍來。禾如非是他的故人,雖然他與禾如非也算不上摯友,但當年共同抗敵西羌人時,知道禾如非是一個勇敢無畏,心懷天下的英雄。他既向禾如非求援,禾如非就一定會過來。如果這麼長的日子都沒有音訊,十有八九,是禾如非自己也遇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