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路過的學子們商討著午膳用些什麼好,謝梨雲嚷嚷道天冷要煲湯喝,師姐表示可以,天冷那就煲大蘿蔔肉湯驅寒吧,謝梨雲頓時哀嚎:
“好阿姐,不要蘿蔔,不要蘿蔔!”
眾人大笑,調侃謝梨雲,“小謝快去粘著師姐,膩歪到她怕了鬆口!”
“你們怎麼只讓我一個人上!”謝梨雲不滿。
“這蕉鹿園中,怕是再也找不出比小謝臉皮還要厚的了。”
喧鬧聲傳進旁邊的院子,追逐嬉鬧的響動沖淡了林羽止與韓君遇之間的凝重。
林羽止收起了怒氣,平和道,“君遇,世間涼薄,人性多變,若是對自己親近的人也不能做到一‘真’字,可就活得太失敗、太可憐了。”
“姨母言重。”
韓君遇並不以為意。
他心中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強者勝,權高勢大者得天下,無所忌憚者隨心所欲,他求的是站在最尊貴無雙的巔峰,睥睨天下間的萬物。這樣一條荊棘遍佈,險象環羅的鮮血之路,註定了他少有真心真意。加上幼時看遍炎涼和悲痛,他的心早就扭曲堅硬,僅剩的善和情只在姨母林羽止面前才有。
他根本就不相信什麼真誠善良得福報,什麼失敗,他又不是沒經歷過,什麼可憐,想來都是強者看心情施捨可憐弱者的。
抿唇,韓君遇有些不耐,“晌歡到底有何影響?”
隔壁的歡聲笑語是那麼真實,林羽止眼前的韓君遇,天人之姿與遠處巒影融入畫卷,俊逸又遙遠不可攀。
太多事,總要經歷了,才會知。南牆未撞開,頭破血流不會歸矣;抱柱未見人,尾生溺水不死不休。
知曉此時心懷躊躇大志的韓君遇聽不進自己的話,林羽止嘆,“晌歡最親微生血脈,唯微生血脈追隨。此藥性子極烈,若是平常人用之,精疲力竭方罷休,若是有微生血脈加成,受控的一方在歡愉事上,聽之任之,予奪予殺。”
“歡好中,掌控者要受控之人歡愉,便是深入骨髓的舒慰,若存了心折辱,於受控者來說,堪比磨難受罪。”
“可我並未……”韓君遇頓住,他真的沒有生了磋磨的心嗎?
昨夜他失了控,他在靳菟薴身上得不到預期的回應,唯利是圖、容不下偏差以及心裡隱隱的焦躁作祟,他不管不顧,勢必要證明些什麼才會發了狠。
林羽止搖頭,“君遇,不要迷了心,問問自己到底要什麼。寧紓是個好孩子,沒有什麼壞心眼,她陪伴著你,會是你莫大的福氣。”
話語講的再多,再掏心窩子,聽話的人不能理解也是無用。
林羽止看著韓君遇面容中幾分義姐的輪廓,她轉而叮囑了其他事,“早些年,韓宮秋就派人去到民間探查微生一族的殘餘勢力,雖還有些許心懷不軌、妄圖用傷天害理之法培育往生花的人士,都被一一剿滅清除。古老血脈中蘊含的力量不容小覷,人們為了續命長生,趨之若鶩、罔顧天理,往生花……不該存於世。”
“清除微生殿勢力,是你母親生前就下令著手做的。這天下間,等韓宮秋和我一輩的人逝去,再無往生花的秘密。秉著此理,我從未教授也拒絕讓你接觸到一切有關微生殿的事宜,韓宮秋派給你的暗衛中,有幾個亦是當年陪伴著你母后闖蕩江湖的,他們也被下令不可對你提及微生殿的一切。”
“晌歡此藥,染上微生血脈,終究帶了邪氣。你既用了藥便罷了,今後若是再有和微生族有關的事物,君遇,姨母鄭重地告誡你,不要碰,不要了解,最好是摧毀,還天地一片乾淨安寧。”
林羽止字字嚴肅,韓君遇抱拳應聲,“是。”
林羽止出了院門,恰好撞上謝梨雲一夥人去往食堂做飯,她望著謝梨雲亂糟糟的髮髻,笑,“不知曉的,還以為你在蕉鹿園受到欺壓了。”
“要是哪一天小謝被我們欺壓一回,不叫她得逞了心願也好!”一位師姐沒好氣地捏了捏謝梨雲的臉頰,又扶正謝梨雲的髮簪,“這股粘人勁兒,以後定能把你的夫君粘膩到厭棄你!”
謝梨雲一聽,哭喪著臉,“真的嗎?”
“你的夫君會覺得你胡攪蠻纏,仗勢欺人,依著你的黏糊勁兒,把你寵到……天上去……”師姐話還沒說完,卻見一向嬉皮笑臉的謝梨雲慘白麵容,她愣住,“欸,小謝莫不是看夫子在,想要訛我?”
謝梨雲生的雖不是極致豔麗,卻也是自小被長兄嬌貴著養的,如一株人間富貴花,討喜的很。特別是兩頰上淺淺的梨渦,撒嬌時像是會說話一般引人心軟。
這是謝梨雲頭一次萎靡,那兩個梨渦卻還是甜甜地笑著,莫名透出一股心酸。
師姐慌了,“你是怕將來的夫君對你不好?謝無腦,你可是我們全蕉鹿園的小霸王,怎麼可能讓你受外人的欺負。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別說我們不依,就是林夫子這樣守禮的人,也要帶著咱們一幫學子上門為你討伐!”
謝梨雲這會兒也只自己反應大了些,她微微低頭掩藏別樣的情緒,好在林羽止出言化解,“你呀,晚上就偷著在夢裡樂吧!瞧瞧,師姐有多在乎你,稍微一試就讓她露餡兒了。”
雪地間有人噗嗤一笑,林羽止催促人往食堂去,“難得小謝吃癟,今兒我來做大餐,給你們做蘿蔔全席,可好?”
“啊……”謝梨雲垮了臉,又想每一次經由林夫子之手做出來的食物都很好吃,遲疑地道,“夫子可不要做蘿蔔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