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動衣袍,侍衛在韓君遇眼神的示意下,上前扶起淚流滿面的小孩。
小孩打著嗝兒,臉蛋上沾染泥土和淚水,狼狽可憐不堪,“二皇子,你一定要懲治惡人。徐員外仗著在國都有當官的親戚就橫行霸道,他不由分說帶人來我孃的攤位前鬧事,還強行帶走了孃親。我、我一個人去報官被趕了出來,徐員外家也進不去,他還當街放惡狗來咬我……”
圍觀的百姓聽到這兒,有了然的人插嘴,“我可以作證,那惡犬膘肥,立起來堪比壯漢高,當日可是追著人亂跑,鬧騰了好幾條街區呢!”
有一個人站出來發聲,就會有更多被壓迫不敢言的受害者跟隨。
越來越多的人跪地聲討徐員外的惡舉,他們將韓君遇看作了救世主。
如神佛般散發出柔和光輝的韓君遇輕輕點頭,他命侍衛拿來紙筆。
“各位,聽聞此事,心有慼慼。朗朗乾坤,金秋撩人,本該官民相親,共話盛世,卻讓百姓受到不公不平,諸位受我一拜。”
韓君遇微微躬身,對著四方百姓各鞠一禮,他放的極低的態度,贏得所有人的好感。
“身為天家子一員,享榮華福澤,皆有萬民一份珍力,實該盡綿薄之力討得公正。然……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尚未進國都,手無實權,到底不能承諸位一個擲地有聲的諾言,可也不會視而不見,愚昧良心度日。諸位若是信得過我,可口述或是親自寫下討伐的惡人惡跡。我必當珍貴守之,帶著一同去往國都,覲見聖上。”
百姓高呼二皇子聖明,更多的人趕來圍住侍衛講述徐員外的惡舉。韓君遇稍稍站立一會兒後徑自上了馬車,外間有百姓的呼喊,“讓讓,給二皇子讓道!”
馬車再次出發,道路旁還有更多的人趕來,人們自覺排好隊等待訴說遭受的不平。
被留下的侍衛直到傍晚才騎快馬追上隊伍,他呈上去了足足有兩百多張罪狀紙條。
洗漱過後,韓君遇在長榻間等靳菟薴,知曉她定然會故意躲他,在浴房內多耗費些時間,他不以為意的輕笑。若是他真的想,任憑她怎麼防備也無濟於事,小兔子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這點,進而發現他對她的縱容?
他起身來到書案前,擺在手邊的便是侍衛徵集到的‘征討書’,他拿起一張,上書:
“年初,徐員外當街縱馬傷及兩名農戶,未果。”
“徐員外興建宅子,高價聘用長工,空口許諾宅成發工錢,未果。”
再往下看去,搶佔土地,強擄少女,毆打老者……唔,還真是地頭蛇。
瞭然無味,他隨手取一小沓寫滿百姓冤屈的紙張扔向燃著的燈盞之中,火光一下子就躥了起來,來勢洶洶,瞬間就吞滅了不盡百姓的冤屈,化為灰燼。他索性將燈盞放在地上,慢條斯理地往裡投紙。
靳菟薴拖著溼發進來,入目就是這樣一副冷豔窒息的畫面。
熊熊火牙洶湧著往玉骨手上爬,穿著雪白褻衣的韓君遇眉眼中俱是冰冷無情,偏又因為那一張經過鬼斧神工雕琢的盛世面容顯出唯美的感覺。可是靳菟薴深知韓君遇有多麼可怕,他卡在她細脖的窒息感如潮水一般席捲而來。
她恍惚了一下,膽怯地想要轉身離去,她再也不想去靠近他。
“燈燈,”韓君遇叫住她,“撿過來。”
原是一張還綻放火光的紙被濃厚的火氣彈開,飄落在了靳菟薴面前,韓君遇說著還對她露出一個驚豔的笑。
這是他獨對她才有的笑。
魅惑,勾人,世間僅有。
虛偽,危險,代價極大。
他的笑因靳菟薴的不動作漸漸有些冷凝,兩人隔著火光相望,終究是靳菟薴敗下陣來,她撿起燒了一半的紙張。
靳菟薴沒想看到的,可剩下的半張紙上寫的竟然是狀告徐員外的罪狀!今日她雖然沒有下馬車,從微微閃開的車簾縫隙中,她目睹了百姓們從激憤到感恩、滿懷希望的過程,可韓君遇這是在做什麼!
先不論他骨子裡的薄情和高高在上,靳菟薴沒想過他能夠真的疼惜愛民,為百姓討回公道。拋卻大義,從初歸國都,進入奪權戰場上的皇子身份來說,有了這些罪狀,他定然能夠更快樹立威嚴,做出讓百姓稱讚的成績,贏得擁護。
可他卻正在燒燬這些寫滿了百姓心酸和希望的證據。
靳菟薴心裡發寒,她舌尖打顫,手指緊緊捏住剩餘的半張紙,“為什麼?”
“無甚用處,留著作何?”
韓君遇又往地上的火堆裡扔紙張,舉止淡然,一沓下去蓋住了明火,下一個瞬間,火勢反覆,吞噬了紙張。
書案上已經沒有了,他望向靳菟薴手中僅剩的半張罪證,“扔進來。”
搖頭,靳菟薴紅了眼眶,她將自己代入了渴望公平公正,期待救助的百姓立場。